新的一天

你会加入我们的队伍吗?

谁会和我们站在一起?

街垒之后的天空中,

新世界是否在召唤你?

你可听见人民在歌唱?

听见那战鼓声声响;

让我们勇敢去迎来新生曙光!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悲惨世界音乐剧插曲。

于是我就退役了。
省选结束之后的第二天上午我是在机房里面度过的。班上的同学们正在月考,还不能立刻回去报到。我坐在曾经属于我的位置上研读高中数学必修第一册,旁边的准省队选手们在键盘上敲打代码。十一点整,从教学楼传来的终考铃声响彻整个机房,驱赶着我回到它身边去。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二次方程的求根公式是什么?”
这是初二的内容。我已经彻底忘光了。
yfzcsc回答了我的问题。然后我就带着求根公式,背上自己的书包,从机房里走出去了。这时是二零一八年四月八号,离高考还有一年零两个月。



高二十班位于教学楼最顶层左翼前端。(我校的教学楼形似轰炸机,因此又名飞机楼。)我爬上去的时候,走廊里的同学正处于考试结束之后喋喋不休的状态,还有几十个人正试图把桌子搬进教室里面去。我在教室门口站了两分钟,混乱丝毫未见好转。所以我穿过拥挤的人群,找到一个曾经也搞过OI而现在是纪律委员的曹同学,让他帮我安排一个座位。
“隔壁的桌椅多的是。”他一边摆正一个小组的课桌一边回答我,“随便搬一张过来就是了。”
隔壁是另一个竞赛班九班,现在已经全员停课。机房里其他的朋友都是这个班的。我从那边搬来一张课桌,把它放在后门旁边的位置。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几个同学注意到我回来了。
“哇,徐西岭。”有人比较诧异。“你不是在停课吗?”
“省选没考好,退役啦。”
不需要多作解释。大家都经历过这个过程,不过是时间先后的问题:高三之前退役的竞赛班同学,如无特殊情况,一律转至十班,因此九班的人数日益减少,十班的人数逐渐增加。我坐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看看有多少人我不认识。数目相当可观。新同桌和我是初中同学,不过当年他是隔壁班的。他还记得我这个半年不回来上课的人。
“哦。你也回来啦。”
他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我也用同样的方式回答他。
“嗯,对的。”
为了表达理解和友善,他笑了两声。然后他就转过头去了。说实话,我和他不熟。后来我才发现,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这个态度,不过他烦闷不安时会显得更加有人情味些。这位同桌在我回归高考的头一个月给了我很大帮助。
正在同学们聊天的当口,班主任余老师走进来了,在他的招呼下我们才不情愿地闭了嘴。
“同学们,安静一下。”他最擅长的就是长篇大论,我们的父母在家长会上都领教过他的厉害。同高一的时候一样,大部分同学自顾自地写起作业来。过了几分钟,他提到了我的名字。
“...我们的徐西岭同学今天正式结束了信息学竞赛的学习。现在请他来给各位同学讲一点感想吧。”
我只能走到讲台上,这大概是班上的某些同学第一次和我正式见面。他们用好奇的眼光打量面前的陌生人。关于我讲了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最后一句话:
“我保证尽快把各位同学的姓名都给记下来。”
这是真心的。即使在我认识的同学中间,我也叫不出他们哪怕一半人的名字。记忆名字并把它们和一张张脸对应起来对我来说是件困难的事情,因为(在我看来)这毫无规律可循。这是我回归高考课堂之后需要克服的第一个难关。
当天没发生其他值得一提的事。四月份的太阳从教学楼的一侧移到另一侧,白昼不情愿地向地平线流去。直到第二节晚自习,夜色才姗姗来迟。五十名学生和五十二张课桌挤在十班的教室里,我坐在角落里观察整个班级的活动,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和我高一时偷偷跑去机房里的感觉是如出一辙的。我用两年时间绕了一个圈,现在又回到了原点。九点半下晚自习,五分钟之内教室里就不剩几个人了。我和几个室友一起走下楼梯间,从墨池过曦园回寝室。晚上十一点钟,宿舍老师拉闸断电,我作为高考生的第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从此我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或者说是我逃避已久的生活。教室取代了机房,课本和签字笔取代了笔记本电脑,自由自在的作息被规范起来,按部就班的生活让我如释重负。唯一需要我自己来管的事就是怎么把缺掉的课程补起来。半年前我会对着一大堆课本手足无措,但现在不一样。学习之道好比穿针引线,其秘诀在于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无知,再以精确的记忆将知识补缀成一体,不可一错再错。即使我的效率不低,这仍然需要不少的时间。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都得兢兢业业的学习,不卑不亢地和其他同学们打交道。



然而,抛头露面的机会还是来了。不容置疑的教科书告诉我们高中生应当表演课本剧,因此高二的十二个班级(除去九班)中,前六个班将表演英文剧目,后六个班将表演中文剧目,最后由教研组进行评分。十班推出的剧目是大名鼎鼎的《悲惨世界》。维克多·雨果的原作荡气回肠,克劳德以此创作的音乐剧非同凡响,而我们改编的版本则兼顾了两者的长处——至少我们是这么想的。
负责整场演出的是朱梓臣同学。他一手包揽了从主演到配乐,从服装到调度,从选角到道具的所有工作。这位朱同学是个极其讲究的人,才高二就已经开始用电动剃须刀来清理下巴上的胡须了。如果没有那些常见的痘印和红斑的话,他那张白净的脸会还要干净些。他戴黑边眼镜,蓄着十厘米的头发,从中间向两边铺开。晨跑的时候,两边的头发随着他的步伐上下跃动,活像一对翅膀。和我同一个寝室的人都被他招募进了剧组。当时是星期五晚上,整个宿舍已经熄灯,他拿着自己的平板电脑到我们寝室来,竭力要让我们相信这场演出将会打动整个年级的人,只要全体剧组人员齐心协力。而我们有幸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我们演什么呢?”我向他提出这个问题。
“演这个。”
他把平板电脑放到床边的一张板凳上。我们一群人或坐或站地挤着看上面放出来的音乐剧,为了不引人注目,声音开得不大。夜色像条黑狗一样在我们身边逡巡不前。他从十一点放到十二点半,放完了整个第一幕。然后我向他提出了两个问题:一是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唱出如此高昂,如此悠扬的音调;二是我们的表演时间只有十分钟,而不是一个半小时。
“我们演的是话剧,又不是音乐剧。我们只念台词。至于剧本,我们有专人负责的。”
事情就这样敲定了。我们抓紧一切可用的时间来排练:星期一的班会课,午休的前二十分钟,晚饭之后的半个小时,星期六的上午,星期天的晚自习。朱梓臣力所能及地使剧中每一个角色都能和十班的某一位同学恰到好处地对应起来。他自己扮演起义者的领导安灼拉。分给我的角色是伽弗洛什,一个混迹于贫民窟里的小孩,有一段独白,还得在最后一个场景里挥旗。改写剧本的两个同学加进了一连串的四字短句,更加符合中国人的语言习惯。法兰西的儿女们穿着租价五块钱一天的戏服,念着半文半白,抑扬顿挫的台词,在教室里,走廊上,乒乓球台旁边慷慨激昂,挥斥方遒。我们常常拖延排练的时间,一方面因为朱梓臣导演热心过头,另一方面则因为有些人的表现实在无法恭维。饰演冉阿让的同学有正派的长相,威严的嗓音,是最合适的人选;但他一直笑场,还记不住台词。为了使他端正态度,我们用尽了各种方法。
没参加表演的同学对此则不热心,直到正式演出的前一天——我们利用最后一节晚自习的最后半个小时,在九班教室作最后的准备。九点半的铃声一响,隔壁的人就全都跑过来,在前后门挤着,迫切地想看看明天就要上台的剧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待我们演完一遍,同学们纷纷涌了进来。一些人围在女演员旁边,问她们裙服怎样穿戴,为她们的扮相提供建议。扮作法国青年的室友们坐在教室后面喝饮料。朱梓臣在和冉阿让作最后的交涉,让他明天一定不要笑场,更不能忘词。讲台上的人群突然开始哄堂大笑。在人群的中心,一个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男生被套上了女装戏服,正面红耳赤地试图从里面钻出去。即使在十几只手的拉扯下,他还是跑到了门口,欢乐的同学们跟在他后面,争着要把他拉回来。虽然戏服被他在走廊上脱了下来,不过公正的讲,那件衣服很合他的身。每个人的衣装由自己负责,我的装束和其余男角色比起来不过多出一件破烂的背心。我小心地保管这团褐色的破布,因为这是我身份的唯一体现。我把它放在袋子的最底下。 
第二天下午化妆之后,我们赶到了音乐厅,那里好不热闹。侍女和公爵,骗子手和乐师,威尼斯商人和上海滩劳工,成片地散布在门外的空地上。手拿腮红和粉扑的家长在一张张眯着眼睛的脸上补妆。前来观演的同学们则被老师们赶着走到位置上面去。和大多数学校一样,音乐厅是一个圆形的斜坡,最前面的舞台有一间教室的面积,而下面的座位只够坐下两个年级。按照抽签的结果,我们的剧目是第七个。 
“我们运气不错。排在中间才能让评委公正地比较……”
因此我们还可以看上几个班的演出。不过现在我一个都不记得了。在第五个班上台之后,我们就从侧门溜到了后台,在那里最后一次温习台词和剧情。
“准备好。”上场之前朱梓臣低声说。我在幕布后面盯着台上的动向,右边就是翘首以待的观众们。主持人的串词终于念完了。
第一幕的剧情十分平常。少女珂赛特在大街上和英俊的大学生马吕斯匆匆偶遇,又匆匆分开。于是她开始述说自己的心迹,呼唤从未体验过的爱情。白纱织成的连衣裙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
“亲爱的珂赛特,”正派的冉阿让从旁边上台了。他身穿黑色的大衣,嘴唇上粘着一撇假胡子。“你真是我孤独的可怜孩子。”
他们开始争吵。珂赛特想要知悉自己的所有过去,冉阿让则竭力试图让她打消这个念头。最后两人不欢而散。不在这里给出真相是为了让下一幕来解答问题。
十年前的小珂赛特随着云中城堡的歌声上场了。这位一米五的女同学演这个角色再合适不过。她拿着比她还高一头的扫帚,开始清理舞台上的灰尘。
“哟,珂赛特小朋友。”后台响起了老板娘尖利的声音。小珂赛特慌忙站直,脸上惶恐不安。“在这儿傻站着干嘛呢?快去打水!”
她匆忙跑到后台,结果水桶不见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们把它放在了音乐厅外边。所以小珂赛特只好假装自己提着水桶去打水。不明就里的观众暂时没有笑得太大声。装满水的桶子让她步履蹒跚,这时还没长胡子的冉阿让发现了她,好心地帮她把那个不存在的水桶给放在了一边。
“我的天哪。”按照剧本,他发出了由衷的感叹,“真的很重。”
观众放声大笑。我唯一庆幸的就是冉阿让没有跟着同学们一起笑出来。然后他牵起小珂赛特的手,从此收养了她。
剧情进展的相当快。第二幕的开头,大学生马吕斯已经在一个女伴的带领下找到珂赛特了。那个女伴叫爱潘妮,她为了满足自己的爱情而亲手葬送了它。果不其然,马吕斯和珂赛特热烈地互相表白,可怜的爱潘妮被他们晾在一边。舞台上的布景是一片静谧的街道,她领口上的亮片泛着泪珠一样的点点光芒。两边互不相干的对话和独白恰似一场二重奏。
这一幕由爱潘妮作结:
“他永远也不会,这样懂我。”
她最后叹了一口气,走下台去。两个恋人从另一边下台。有关爱情的部分到此为止。
最后一幕开始,台上的灯光变成了红色。两个革命青年大步上场,用振聋发聩的吼声发问:
“谁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谁来演这一出好戏?”
“谁来在乎底层人民?谁还管他们的死活?”
由我来回答他们。我清了清嗓子,走到舞台的最前方,面对全年级的人们。
“只有一个好人:拉马克将军。但他病入膏肓,甚至活不到明天早上。”
这是两年来第一次几百双眼睛盯着我看。排练时想到的一切技巧现在已经没法再注意了,我毫不自觉地念完了剩下的台词:我对这里了如指掌,连警察都比不上,这场好戏由我导演,敬请各位放心享受云云。所幸我没有忘记在念最后一句台词之前打一个响指。我飞快地跑进了幕布里面。
此时在台上,西装革履的法兰西青年们正围着桌子谋划革命。朱梓臣饰演的领袖安灼拉有条不紊地听取一个个学生的报告。他鼓动大家的热血,谨慎地制定战略,分析敌人的弱点,号召民众团结起来。青年们心潮澎湃的时候,马吕斯才姗姗来迟。
“马吕斯!”一个人叫住他,另一个人则端一杯酒给他喝。(酒杯里装的是矿泉水。)过了一会他才开始述说自己内心的喜悦。使大学生陶醉的不是美酒,而是更迷人的爱情。伙伴们对他报以大笑,他迷惑不解地四处张望,安灼拉站出来替他解了围。
“此时我们选择自己的立场,此刻我们决定法国的明天。”他目光如炬,逼视着马吕斯。“难道你把这一切仅仅当成一场富家子弟的玩乐?”
与此同时他把课桌上的文件一把扬了起来,竭力要显出革命领袖的威严。但鉴于他扬的是几张数学卷子,再威严也有限。同伴们高声附和他们的领导者,这让马吕斯感觉受了冒犯,要在同伴们面前捍卫爱情的尊严。
“如果今晚你也在场,你也许会明白我的感受。”甜美的回忆再度在他脸上漾开了笑容。“如果今晚你也在场,你也会明白这个世界,是怎样为了一道光芒而地覆天翻,对错颠倒,是非迷离。”
他等了整整五秒钟,没人接话。其中一个法兰西的热血青年忘词了。于是安灼拉亲自出马,大吼一声:
“红!”
“遇见她,我的灵魂在燃烧!”
其他人跟着他一起吼:
“黑!” 
“失去她,我的世界被掏空!”
我在幕布的另一边跟他们一起大喊:
“红!”
“是炽热的渴望!”
除了马吕斯之外的所有人都加入进来:
“黑!”
“是冰冷的绝望。” 
我不知道观众对这段去掉旋律的喊话有什么感受,不过我没空在乎他们的想法。趁着安灼拉教训马吕斯,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舞台前面,对着革命者和观众们喊叫:
“拉马克将军死了!拉马克将军死了!”
他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了。我跑到舞台的另一边,钻进幕布后面。两个同学把象征博爱的白旗交到我手上,红旗和蓝旗已经在他们手中整装待发。我们三人从后面观看最后一幕。巴黎的土地已经开始阴燃,只待明日到来便是烈火燎原。拉马克将军的逝世是他给人民留下的最后遗产,他的葬礼就是革命者们等待已久的时机。新的一天将改写所有人的命运:冉阿让十七年的苦难路途明日又要向前延伸;珂赛特和马吕斯这对萍水相逢的情人明日又将天各一方;一厢情愿的爱潘妮明日还是孑然一身;而在儿女情长之外,革命的号角已经吹响——
“走!”
我一声令下,三色旗从舞台的后方鱼贯而出。朱梓臣要求白旗不能放在最中间,于是法兰西的旗帜变成了横放的俄罗斯国旗……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三面旗帜在青年们的头上猎猎作响,三团火焰在高举的旗杆上虎虎生风。安灼拉带领我们发出了最后的召唤:
“时机已到,就在此处!”
马吕斯终于下定决心,他一把抓起领袖的臂膀,用更有力的言辞回应:
“宿命使然,生死与共!”
恢弘壮阔的音乐行进到了最高点,我们三个一边挥舞涌动不休的旗帜,一边高喊最后的呼号:
“…新世界正等待胜利者,胜利者将拥有新世界!你可听见人民在歌唱?”
音乐停下来了。演员们走到台前,鞠躬谢幕,然后收拾东西,清理舞台。拼尽全力的挥旗和喊话让我口干舌燥。我看到马吕斯的酒只喝了一半,就把它抓过来一饮而尽。这一幕被机房里的同学们拍了下来,至今仍保留在某人的相册里。



过了几天,除了那个被套上女装的家伙——他一看到我就喊:“拉马克将军死了!”,其余人都淡忘了表演这回事。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而我也终于习惯了高考学生的生活。到了没有课的星期六,七点半我才不紧不慢地起床,而后去空旷明亮的教室里自习。中午我找上朱梓臣一行人,同他们一道吃午饭。他对学校周围的饭铺和面店了如指掌,对班级里的人际关系更是如此,我记忆中的一个个名字终于变得牢实起来。下午,当初夏的骄阳志得意满地在天空中遨游的时候,我躲到凉快的机房里面去编写自己的退役记,有时和旁边的九班朋友们闲聊。写到五点过,我回到寝室,拉上行李箱,准备坐地铁回家。在教学楼旁边,一段长廊顶上长满了白色的七里香。细碎的花瓣和绿叶一直开到过路人的脸上,于是那只拨开它的手也沾上了淡淡的清香。在七中的又一天。



一周之后,课本剧表演的排名表贴在了教学楼外面。在中文剧目里,十班和另一个班并列第五,也就是倒数第二。但由于我们超时两分钟,他们仅超时一分钟,所以《悲惨世界》不幸排到了最后一名。
没几个人在意那张告示。两天之后它就被撕掉了,让出位来给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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