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I退役记,第四部分,2017省选季(下)

星空璀璨的夜晚,调色板上绘出蓝与灰。
你用深邃的双眼望向夏日的天空,
山坡上的阴影衬托出水仙花的轮廓,
捕捉微风和冬日的寒冷,雪地上斑驳的色彩。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你想对我说些什么,
你为理智所付出的代价,你如何从中解脱。
其他人却不予理会,他们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也许现在他们会知道。
  ——《Vincent》,美国民歌手唐·麦克林

  
  第四天的考试中我得了第二个零分。当天的平均分在30左右。讲课的茹逸中同学痛心疾首,一道题一道题地问:“这题有xx分的暴力为什么不写呢同学们???”用我回来后写的集训总结里的一句话来描述,“他很伤心,我们也很伤心。”连续两次爆零总归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因此我暗想第六天(这次集训是隔天考一次)一定得考好一点。
  
  第五天的早晨彭天翼如约前来。他竟然还记得之前在八十中回答过几次问题的前排学生,这让我着实有点意外。更意外的是我们很快就发现他用的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PPT。于是他下发了一份集训队作业给我们这些去过八十中并且记忆力不错的人。原本我以为集训队作业是一种要在特定OJ上限时提交的特难题目,结果到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所谓集训队作业就是从外国OJ上搬来的题;我打算花几个月的时间把这个作业写完,于是就试着从开头写起,结果第一题是道超大模拟,这个计划就此搁浅,以后我也再没去做过什么集训队作业。
  
  当天中午我吃完饭回到机房时发现czqqqaq和dcy11011正站在窗边嚼什么东西。我以为是口香糖之类,直到czqqqaq递给我一颗纺锤形的棕色硬皮果实。我突然想起来他给我的是什么东西——湖南人是吃槟榔的。于是我欣然接过,把它放进嘴里咀嚼。槟榔嚼起来起初没什么味道,我以为它也就仅限于此;结果不到二十秒,整个喉头的肌肉都绷紧起来,脖子感觉像是被人扼住。我连忙冲到阳台上去呼吸空气,dcy11011和czqqqaq看到我这副样子都笑起来,原来他们刚刚吃的时候都着了这一道。难以呼吸的感受过了五分钟才慢慢消散,我一边咳嗽一边想着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这种东西?但湖南人的确喜欢吃槟榔,大街小巷都有卖。之后我们再没有人买过槟榔。
  
  第六天的考试如期而至。我大概考了一百二十分——在机房里处于中等水平。彭天翼让我上台去讲第二题的做法,发现没有过的原因是因为某个地方没有写二分(写了二分的人都卡过去了)。正当我在想自己当时为何不加个lower_bound上去时,一位小朋友上台讲了自己复杂度少乘了一个O(n)的高级做法,彭天翼大为称赞并称这是复杂度正确的做法。然后这位朋友就下台走进了和我们一起来的高新校区同学当中。我猜想他和cjr一样初三,下课之后一问才知道:高新校区的yyf同学今年初二,已获NOIP2016一等奖。他是个很机灵的小子,后来我们真正混熟是在CTSC的时候了。
  
  当天下午下着绵绵细雨,放学的时候我一个人从后门溜了出去。从这里一直到师范大学的最南端有三公里的路,后半段是整个在岳麓山景区里的。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况且我一向有徒步游览的习惯。我没有撑伞,道路两旁有树荫足可挡雨。不过前半段路还颇费了我一番周折——路上正在施工,手机导航完全没用,我只能摸索着找路。来回走了三次我才找到一条若有若无的小道:在两栋宿舍楼之间,有条宽不过一米的石板巷,那里竟是唯一能过人的通道。小巷的那一头,道路一下子宽敞起来。横贯东西的柏油路旁一排排地栽着柳树,随风漂浮的柳条背后是细雨中的岳麓山。再往里走,前来游览的车辆多了起来。雨越来越大,我放弃了进山的打算,进了路旁一家快餐店躲雨。落地窗外的草地上有不少兰草,流线型的叶子被雨点打得不住摇晃。路上来往车辆的灯光穿过水雾,又一层层消散。不远处的岳麓山上绿意葱茏。山上密匝匝交相掩映的树叶,山下树篱间数不清的白色和黄色的花瓣,都被雨水淋的湿透了。我走不了,一直这样坐到太阳落山。现在想来,有一句诗正好形容当时的场景:

  山色空濛雨亦奇。

  晚上回到宾馆,老师竟还没来得及查房。cdsf开门的时候问了句:“你去哪里了?”我用手用力揩干头发上的水,回答他:“到岳麓山下找东西吃。”
  
  第七天来上课的是吕欣,俗称吕老板。这也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他。他讲数论反演,那三份PPT一年以后我们还拿出来揣摩学习。说实话,在我见过的OIER当中最佩服的是他。为什么这么说?吕欣出自甘肃兰州西北师大附中。能在一个没有OI学习资源,没有学校推广,没有学长教导的境地之下打进集训队,这样的人实在是少——整个甘肃只有他一个。一年之后他来七中讲课,我问及他停课的状况,他告诉我:“除了考NOI前一个月,其余时间都没有停过。”如果把我放到他的客观条件下,我想我也就拿到一个一等奖完事了。我爸对他的评价是:“能像他一样从小地方打出来的人一般都是高手。”
  
  后来数论反演成了我唯一拿得出手的OI知识储备。只可惜正式考试中一次也没碰到过。我应该把时间更多地花在DP或者数据结构上。
  
  吕欣上课的两天雨小了许多,只在入夜时分下一点,天亮之后就停了。下午下课之后我们往往走上两公里,到湘江边上骑自行车去。当时共享单车刚刚兴起,要找一辆空闲的OFO颇为不易(初代摩拜太沉,骑起来很累),不过沿着江边走上几百米,总是有那么一两辆的。江心除了橘子洲,还有几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面长满了芦苇丛,有白色的水鸟栖息。江里有游船,开过的地方留下一串交叉的水波,近处的鸟儿展开翅膀飞远了。江边的自行车道延伸有五公里多,骑一圈再回到原地用不了半个小时。红楼宾馆的餐厅里有一幅“湘江风貌”的挂画,依我见和真实情景实在差不了太多。
  
  最后两天上课的原定是杜瑜皓——当时我还不知道有杜教筛这么个东西,只知道他很强——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来,因此彭天翼临危受命,又给我们讲了两天课,这次用的是崭新的讲义。第十天,蔺老让我们所有人加上高新来的同学下课后到之前和司机他们聚餐的饭店去吃晚餐。说实话我们和高新的同学混得不算很熟,但毕竟都是七中学生,因此这顿晚餐气氛也挺轻松。蔺老建议我们晚上到橘子洲去散步,dcy11011大为支持。有这样好的事,为何要拒绝呢?于是成都七中林荫——高新联合纵队总计十余人就在西沉的夕阳之下奔赴湘江北去橘子洲头。
  
  过江大桥上人流如织。其时已经入夜,江对面高楼的夜灯亮了起来。光幕一片片地在江面上闪耀,最抢眼的是一块长方形的蓝光,从一整面玻璃墙上的LED灯里发出来的。晚风一阵阵地顺着江水吹拂,走近橘子洲时天已全黑,我唱起《Faded》来,因为我想到电音正配合当下的场景。说实话,橘子洲上并无什么特别有趣的东西,我们在草坪上转了转,时间已经八点过,在老师要求下我们搭地铁回去了——后来dcy11011说如果肯多走一会,走到岛的另一边有雕像的地方风景会更好。回宾馆的路上下了一点小雨,雨点很冷,沁在头皮上使人打寒颤。
  
  第十一天早上,最后一场雨给我们送别。雨季之中的长沙终于被我们抛在了身后。回来的那天成都天晴——更可能是阴天,但是没有下雨,所以被记成了晴天。


  回来之后我们再一次地正式停课,这次时间不长,到省选完就停止。新OJ已经配置完毕,系统用的是UOJ的开源代码,硬件换成了32核的至强,跑起来飞快。省选前的测试里我还是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高一同学中也算不落人后。过了几天就是四月份,我们被装上车送到电子科大附中去参加省选前的最后几场考试。那几场考试并不重要,我们也不怎么在意,因为前面横着一个巨大的关口:高二的同学只要翻过去,就可免去退役的命运;并且对于不少人而言,只要上了省队线就可满足THU的一本,自此就不用担心没书读了。我们这几个高一的普通选手也想提前一年试试水,看看自己能得多少分。
  
  省选前的最后三天有所谓讲座——虽然讲的东西压根不会考。高二的同学都没有听,我则在下面研究一些高级算法:SAM和FFT。这是我的第二个奇特成就:在学会AC自动机之前学会后缀自动机。虽然这两个东西的板子是大概背下来了,但后来看去还不如不背:其一是压根不理解更不熟练,其二是压根不会灵活应用。并且这在省选第二天还给我带来了负面收益,细节待会再写。
  
  实际上省选对我来说的确没什么重要意义,因此第一天上考场时我是一点不紧张,怀揣的想法是能得一分是一分。进考场看题,第一题应该不难。想了十几分钟,的确只要把所有节点遍历一遍结果就出来了。又花了五分钟证了一下正确性,感觉没有什么问题,就写了然后过了大样例。我想到既然我都能很快想出做法,那这题应该是今天的送分题,也就是说我有保底分了。然后我就去看T2和T3——结果T2的题意到考试终场我都没读懂。T3是道计算几何,不过有30分的暴力。于是我就又花了两个多小时慢悠悠的写完T3,想了好几个特殊情况再把它们一一判掉,直到我再也造不出能把自己卡掉的数据为止,考试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想T2就算有暴力也很难写,于是打开国际象棋,同电脑一直下到考试终场,结果赢少输多。
  
  出考场见到cdsf。他告诉我说T1是个线段树?我再想了想自己的做法,觉得应该实在没有问题,就把它给cdsf讲了讲,他觉得正确性应该有保证。后来我们又看到yfzcsc和wxh,结果他们都写的是线段树——于是我把证明又再过了一遍,觉得实在找不出什么漏洞,就暂且不去想这件事了。和其他同学交流了一下,130分大概算一个不高不低的标准分,我想这也在我的期望之内了,至少今天的结果还算不错。
  
  第一天的成绩出的非常晚。我骑着自行车在电子科大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每次成绩都没出来。高二的同学们大部分围坐在草地上谈天说地,高一的同学在附近闲逛。张老说今天有计算几何题,多测几次也算正常。结果一直到快五点,成绩才出来。我果然是130分,幸好T1没有挂。但cdsf却只得了20:他的T1和T3都是零分,申诉之后发现T1编译错误,T3没有特判竖直线和水平线的斜率。高一的其他同学大多都是一百多分。高二同学的成绩我没有细看。后来cdsf一直在想自己为何会编译错误,我建议他以后不要想的太复杂。有趣的是,一年之后的省选中,他做到了这一点,我却没有。
  
  当天晚上我,cdsf和nzj一起吃晚饭。nzj翻出目前的全省排名来,我们看了一看,本校的几个高二同学都在比较前面的位置,司机的排名最高。有一位前二十的初三同学引起了我们很大的注意,他是从成都外国语学校来的Joker,不久之后即考入成都七中,后来同我们混的很熟。我想了一想,觉得明天拿个一百多分,省选总分就有两百五十分以上,也算是不亏。吃完饭,买好明天的早点,我就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我看到第一题,想的是既然昨天有一道简单题,今天就不可能再有了,于是只草草看了看题意,想了个25分暴力,就去看后面的题了。第二题大概是个大规模RMQ——但当时我还没学会好好读题目里的空间限制,于是写完之后只过了样例就去看T3。T3是道回文字符串题,我当时喜出望外,以为可以用SAM解决,于是大干了三个小时,结果一分没有得。这时离考试结束只有不到45分钟了,我匆忙打完了T1的暴力,想着加起来有个70分就能上200,于是又下了十几分钟的国际象棋直到考试终场。
  
  出去之后看到zht111,hhhwsqhhh一干人,他们告诉我说T1是简单的DP,我马上体会到了昨天cdsf的感受。想了想,发现的确是如此。后来总结的误区是不应该在T3这种题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当天中午我是怎么过的忘记了,只知道过的不大好。下午的成绩出的比昨天快,三点过就有了——我只得了25分。T2不知为何爆了零。我安慰自己说这是临场经验不足所致。走出电子科大的科技楼大门,看到杨景钦带着高二的女选手Flaze走了过来。我问他T3怎么做,他翻来覆去地讲了一大堆,最后我也没怎么听懂。然后他补了一句话:“这次ns的人很有嫌疑。”我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让我自己去看成绩。
  
  果不其然。今天的第三题,除了司机和f321dd拿了30分以外,其余非ns选手尽皆是0分,而ns选手中有50的,70的,100分的。再看昨天的T3,ns的满分选手明显比其他学校更多。我们还知道竟有ns选手考前就在QQ群里问了D2T3的做法的。后来有人向CCF举报,调查的结果是不了了之。正当我细看省选成绩表的时候,省队名单张贴出来了。司机位列成都七中第一,其次是高二的四位同学,但今年我们没有进A队的。yfzcsc,wxh,高二的zms和lxl都在省队线上,被三分之一的限制卡掉了。而拿到D类的也只有wxh和lxl,zms不幸退了役。高二的13人现在只剩下5个,那是我们第一次体会到何谓一考定乾坤。
  
  我第一次省选的经历就是这样。凭良心说,我并不反对三分之一名额限制,毕竟弱校选手也得有去NOI的机会,CCF办信息学竞赛也有为国着想的一层在里面。但省选赛制自有它的残酷性:分数就是分数,排名就是排名。不论编译错误,输出格式不对甚或是文件名出问题,简而言之就是你写挂了,然后你就要让位,完蛋,回去学高考。硬币的另一面呢?省选之后有夏令营在,不行还有NOI。一本约这样大的优惠只可能在竞赛中获得,整个高三你都不必像坐在旁边的同学一样拼死拼活,尤其当你生在某些全国出名的高考难省的时候。好刀都是双面开刃的,想要得好处就不能不冒风险。当时我并没有想到一年之后我会以一种毫无尊严的形式退役,不过现在我也并不后悔。
  
  省选的过去让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项事物上:CTSC和APIO的报名。众所周知,这两项赛事的最大优点就是给外行介绍起来特别有气势:一个“全国精英赛”,一个“亚太地区信息学竞赛”,足以让不明就里的人肃然起敬。但这两项赛事的报名是按照NOIP成绩优先的,所以当时我担心的就是能不能报上名。过了几天,我爸打来电话,告诉我的确报上了名,但和我原先想的却大相径庭,让我不得不采取一些特殊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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