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爆鳞的刺可以任意方向射出?
为什么龙牙虫会在赤手内安家?
为什么刺槐蝠像个身披斗篷的小个子?
为什么雨跳蛇能折叠成弹簧模样?
最后一个问题我来回答,因为它来自折叠之城。
肚子好饿,龙牙虫平时吃什么?它会不会饿?发出那样莹莹蓝光应该很耗能量才对。
“为什么救她的会是苏西?”弗洛格老师的声音。
苏西?她肚子饿不饿?
“不知道,我把爆鳞给她后,同学们叫集合,于是我就过去了。”
是坎迪。
“你俩不是手拉手吗?”
手拉手?一手住着爆鳞,一手住着龙牙,手拉手时,它俩会成为朋友吗?
“这次,没,她还在看刚抓到的爆鳞,我,先走一步。”
“你这是先走一步吗?她呼喊时你完全没听到。”
“她,她没有呼喊,只是,只是呻吟了几声。”
“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我,恍恍惚惚,听到,我当时以为是风,”
抬起左手,却晚了,身影已错开一段距离。
“既然只是呻吟几声,那苏西隔那么远,又是如何听到的?”
旋齿鲨,应该很大吧,它的宝宝能养在手心吗?那就太有趣了。
“不清楚,当时她的确往另一个方向去了,或许当时,她恰好过来找她。”
“我估计她早有预谋。哎,算了,这次她也伤得不轻。”
谁?我吗?感觉不到疼痛,眼皮好沉,抬不起来。
“嗯,苏西没事吧?谁知道暮云草丛中会突然钻出雨跳蛇,居然还两条,我蹲在凹穴那老半天都没遇着。”
“哼,你要遇着了,现在躺在医务室的就是你了。”
医务室?现在?我在哪?
“嗯,那么大的两条,把克雷季特老先生都给吓坏了。”
“算你命大!你俩都命大。要不是苏西扑上去,她这条胳膊都要给卸下来。”
手臂?酥酥麻麻的,应该还压在额头下,另一只就不知道在哪了,但应该还挂在身上,不然肯定会空荡荡的。
“她的套环上次被皮脆剪弄坏了,不然也不至于。”
“得了,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没用,你先去吧,她在我这儿没事。”
“那,好吧,老师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嗯。”
酒糟,蚯蚓,油枯,下水后谁会先沉底?
油枯跟石头似的,又不溶于水,应该优势最大。
酒糟臭烘烘的,虽不会像蚯蚓一般挣扎,遇水后却变得轻飘飘,就像左眼皮。
廊外仍旧是上弦月、张弦月与下弦月,却不知此时的上弦还是不是当初那个上弦?
应该不是,方位变了,虽记忆模糊,画面与画面的不一致性却十分明显,并不受马赛克干扰。
眼前是老师的背影,廊外是漆黑的后山。
一股气力贯穿右臂,巴哥奔用力一撑,身体弹起,来到跳廊,向临鸾报出“医”字,纵身而下。
医务室原来就是食堂旁那个小圆球,怪不得随时一副闲人免进的模样。
钻进去才发现,里面极其简陋,一道带围栏的山坳上躺着一抹紫红色身影,真不知若同时俩人受伤,此地如何容纳得下。
没有其它病人,没有医护人员,甚至也看不到任何医疗设施。
若不是苏西面朝墙壁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巴哥奔估计会以为进错了房间。
苏西肯定正处在昏迷状态,以她的机警,但凡有点儿意识,也不会大喇喇的背对入口。
那身紫红色的防护服搭在身上,露出半条胳膊,轻微的一起一伏。
左手手臂耷拉在床沿,从三角肌、肱三头肌、肱二头肌直到小臂,两道清晰,狭窄,幽深的裂痕由外而内依次泛着银白、淡蓝、紫红、清灰与褐黄。
巴哥奔凑到近前,只见露出的森森白骨上布满黑斑。
离奇的是,苏西依旧面色酡红,呼吸顺畅,甚至还轻轻打起鼾来,仿佛这条手臂不属于她。
房间由刚进来时的鹅黄变成紫红,缓慢闪烁,临鸾开始接收到医务室发出的警告。
嗯,该走了,病人需要休息。
接下来去哪?
寝室?老师的宿舍?还是后山?
随便逛逛吧。
夜晚的校园真安静。
偶尔飘来一丝风,从皮肤直侵骨髓,打几个冷颤精神多了。
临鸾显示,凌晨四点。
过去了将近二十四小时?难以置信。像是谁悄悄拿走了这段时间,剪掉这段记忆,将前后两截胡乱拼接在一起。
时间究竟是什么?是这闪烁的数字,还是一段连续的呼吸?
如果按每分钟呼吸二十次计算,二十四小时,一千四百四十分钟,呼吸次数约为两万八千八百多次。
换句话说,从失去知觉到现在,我的胸口已经上下起伏了将近三万次。
如果身体足够诚实,就应该告诉我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时间本身并不重要,虽然它能让一切归寂,万物重生。但倘若万物都被同一条时间之河裹挟向前,便不值得焦虑。
大不了一夜全白头,终究枯木又逢春。
真正令人焦虑的,是对时间的意识。
如果他人都能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精确到秒。而自己却恍恍惚惚将一日作弹指,这种落差可不太妙。
这就像平躺在一叶扁舟上,本以为湖面是静止的,光滑如镜,不起一丝波澜,却突然被人告知小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驶进。努力觉察,身子底下依旧感应不到任何震动,岸边却不断有人指指点点,不由得心旌摇曳,无所终薄,恐慌起来,巨大的不安全感导致焦虑绵绵来袭,紧张到难以释怀,生恐前方突然来个旋涡,或猛地撞上巨轮,亦或摔下瀑布,掉下悬崖,万劫不复。
心如万马奔腾,却又无力起身探查真相究竟如何。一切都变了味道。
风急天高猿啸哀,宁静安谧心飞悬。
无边惶恐萧萧下,不尽惊骇滚滚来。
或许可以再回C70看看,或许大家都还在那,或许这一切压根全是我的幻觉。
是的,虽然刚才所听所见历历在目,可谁知那不是一场梦。
既然梦醒来什么都可能发生,不如先将两块断片胡乱接上。假设自己刚起床,假设自己现在正准备去池塘上课,假设大家都先我一步出发了,假设,假设,好,我就来!
至少不会比现在更糟。
一片静寂。
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1】
那块绿莹莹黄澄澄的温玉上,没有蹦跃不休的人群,没有来回穿梭的紫红闪电。
老师也不知在哪酣睡,物是人非。
乱烟笼碧砌,飞月向南端。
寂寂离亭掩,江山此夜寒。【2】
可惜C70少了一座亭,月亮之下又多了一枚米白布扣。
弹出掣电,开启赤手。
巴哥奔独自在水面上蹦跶着,却不知该干嘛。
茫然四顾,如果当时跟苏西走上那条路,命运会不会跟着拐个大弯?
“旋齿鲨可比小小的爆鳞鱼有趣多了!”
爽朗的声音犹在耳畔,那儿真有旋齿鲨么?
朝那个方向没跳多久已是尽头,浅浅的一汪池水边,挤挤挨挨围了一圈乘雷树。
“算你走运,我正拿不定主意这两只千崖哪只谁更有趣,就看到你那傻乎乎的身影,送你一只吧,白捡个便宜,别忘了欠我个人情啊!”
苏西那只野千崖,不对,跳崖,现在还好吗?她知道该怎么养吗?什么时候一起骑着去南斋,也挺不错,那本《弹城简史》就是她给我的,再请她推荐几本。
“有啥感想?”
嗯,那本书真挺有趣的,尤其是弹城居民故意把楼盖高,九米以下不设楼梯,简直太逗了,我以为只有小孩子闹脾气才会这样干呢。
更有趣的是,其它城的居民居然能根据自身特长发明出各种在弹城居住的方法,比如折叠人6倍展开,充气人将氢含量刻度调到19,曲面人将弧度调到4.5,形变人各种变形,柔性人则将小腿劲度系数调到4500。
孩子气十足,不过我喜欢。
想必其它城也有各自的有趣设计吧,突然有些想去,弗洛格老师不是说么,当拓展的速度大过对手损毁的速度,便能始终将胜券握在自己手中。
真是这样吗?
不知道伊拉斯蒂克有没有出游活动。
当时苏西是怎么让自己嵌入到薄膜内的?
“若是我通过测试却没领二层通行证呢?”
“若是我回答满分却又气晕了管理员呢?”
真逗,当时把那男孩唬得一愣一愣的,我也给听傻了。
“咧~咧~咧~创新者本就无知,发明家全是白痴,不自以为是,又怎么会宣称自己是天才?”
苏西吐舌头的模样真逗,开溜起来也真快,比兔八哥还快。
“你俩一个木讷,一个犀利。一个静默,一个喧闹。一个安静,一个躁动。一个平和,一个热血。一个恻隐,一个冷酷。一个温顺,一个倔强。一个忧郁,一个狂喜。一个呆板,一个善变。一个谦卑,一个傲慢。恰好位于性格的两极。异性相吸的道理,我懂。”
或许是这样吧。
尽头那棵乘雷树的树杈上反射月芒的玩意儿是啥?
差一点。好高。超出我跳跃的高度。还是不行。对了,赤手模式,抛网!
够着了。
一个旋齿鲨造型的吊坠,舌头长长拖出,被一根银链从中穿过。
苏西口中的旋齿鲨,是指这个?
记忆片段重连失败,不过也算有所斩获。嗯,决定了,明天再去南斋!
独自去。
不知不觉间,眼前浮现许多线条,实线、虚线、直线、曲线、交叉线、波浪线。
紧接着,各种形状陆续浮现,圆形、矩形、三角形、六角形、螺旋形。
“围墙、栅栏、围墙、栅栏、水沟、栅栏、下水道、围墙、沼泽、栅栏、泥塘、围墙、围墙。”
巴哥奔一边重复着之前坎迪的提示,一边努力向前跳去。
“圆台、雕塑、大厦、工厂、雕塑、办公楼、购物中心、雕塑、写字楼、超市、酒店、雕塑。”
好多的围墙,栅栏与雕塑。
有的建筑高高弹起,时不时有人跃进跃出。
有的建筑继续躺平,一动不动置之不理。
但大多数建筑则选择靠近弹起,察觉行人无意进入后,逐渐收缩。
还有一些建筑需要身份认证,路人靠近无动于衷,会员靠近立即张开大嘴。
如果从空中俯视,会觉得自己身处海底吧,有的是大口吞,有的是触须卷,有的包裹,有的缠绕,有的匍匐,有的腾跃,有的用漩涡,有的用诱饵,有的用力量,有的用速度。
游走的鱼儿们,不过是盘中餐罢了,送到嘴边,被不被吃,选择权不在我。
路过一个双圆环,突然想起自己掉进食品厂的烟囱那次。
真好好笑,忍不住蹲在地上咯咯了半天。
“抱歉,借过一下。”
一位谦和的男士站在巴哥奔面前,指了指她的身后。回头一看,原来自己正挡在一棵雪压庐前,连忙后退几步。
男士微微鞠躬致意,整理了一下发型,便正襟危坐在雪压庐末端的鸟巢内,轻声吐出一个词,只见与地面平行的树干缓缓旋转,鸟巢微微倾斜,然后咻地一声将其射出。等巴哥奔抬头去看时,对方早已化作蓝色天幕下密密麻麻黑痣中的一颗。
再看眼前的雪压庐,一端牢牢扎根在脚旁土壤内,粗壮异常,越往后越细,末端鸟巢呈椭圆形,可坐可躺,远看过去就像一把把横在路面上的大勺子。
一时兴起,巴哥奔想也没想便坐了进去,却忘了自己的目的地该怎么说。
愣了半晌,鸟巢开始微微震动,光秃秃的树干变成淡蓝色。犹豫着是该猛地跳出还是该继续思考。震动越来越剧烈,身体左摇右晃,鸟巢边缘变得通红,犹如即将达到熔点的铁块。
思考,思考,越紧张就越需要思考,可零星飘过的词汇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以越来越快的速度闪现过去,最终大脑变成微微泛黄的一片混沌。
身体愈发僵硬,临鸾却喷出两个字:南斋。
砰~~~
爆米花出炉了!
【1】[宋]谢逸,千秋岁
【2】[初唐]王勃,江亭夜月送别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