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为何如此疯?

读谭伯平之《相期无负平生》有感

 晚清人物中,最不可理喻的是湘阴蛮子左宗棠。他是一个举子出身,屡考进士不第,做了人家的师爷,后来因中兴名臣曾国藩的提携,出将入相,成为自李世民之后于中华疆域有大功之第一人。但这个人却又象是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十足疯子,于亲,和他的亲家郭嵩焘交恶;于公,与李鸿章交恶;于友,与同为师爷的李元度交恶;而尤为人不容的是,他与屡次荐举他的曾国藩也交恶甚深。所以,一直以来,左宗棠在士界留下的声名乏善可陈。
  但是,左宗棠却自视甚高,一直以诸葛亮自比,以“湘上农人”自诩,他的所作所为,有羽扇纶巾的风度吗?没有,甚至是迹近于酷苛。但这个人却对人大叹:“涤公(曾国藩)谓我勤劳异常,谓我有谋,形之奏牍;其实亦皮相之论。相处最久、相契最深如老弟(郭崑焘)与润公(胡林翼),尚未能知我,何况其他?此不足怪。所患异时形诸纪载,毁我者不足以掩我之真,誉我者转失其实耳。千秋万世名,寂寞身后事;吾亦不理,但于身前自谥曰‘忠介先生’,可乎?”为什么左氏认为世人未能知他,什么是他的面相?什么又是他的真我?
  曾国藩死后,左宗棠的挽联是“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同心若金,攻错若石,相期无负平生”,其中“同心若金”和“相期无负平生”充满的是惺惺相惜,后来,左在家书与儿子谈及他与曾的关系说:“所争者国家公事,而彼此性情相与,固无丝毫芥蒂,岂以死生而异乎?”什么叫“性情相与”,什么叫“无丝毫芥蒂”,他们曾经的表现在世人眼中可是水火不融的矛盾,左甚至一度到了每次吃饭不忘对手下宾客鄙薄曾国藩的程度,这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是因为有二个左宗棠存在,一个是汉民族赤胆忠心的忠介节士,是内心相处的;一个是满清王朝忠诚鹰犬,这是表面上的。理解左宗棠,最应该理解的是他的双脸孔。
  晚清时期,太平军和捻军相继为患,八旗军朽不堪用,所掌兵者,曾左李也,所任兵将,汉员也,汉下满上之分,二百余年,值遭此变,所谓民族危机也;而外患踵继,长驱而入京津,视中华藩防如无物,此国家危机也。当此之际,智者忧其族亡,贤者患其国亡 ,而困于智计穷者,何可数也。一时多少豪杰,权变以求济时艰,而于世人眼中,不免遭所非议,此之谓“大道在于迂”,其中原委,固有不可为外人道者,这是左宗棠之所以双脸孔的大时代背景。
 自古将专于外于不遭忌者绝少,领军大员之间关系亲密程度尤是朝廷防范的重点。晚清后期,曾左李各擅大军于外,这是朝廷之大忌,况且此三人关系非同一般,如果不闹出点矛盾,显现出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势态,身为异族的清廷又怎么能放心得下呢?汉族文化非常精深,曾左李都是入堂觑奥之人,即使想颠覆满族统治,但外患频繁,而清廷恩渥犹在(清的田亩税制是历代最轻的,非常注意国家与农民的关系),一旦汉满交纠,易为外敌所趁,终至亡国之患,殷鉴不远,这是曾左李所不忍睹的。实际上供曾李左选择的余地不多,如何维持汉人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是他们必须考虑的,同样地,满清朝廷也处于两难境地,如何更大限度地维护满族利益和国家利益也是必须考虑的,所以对于汉人大员,满清王朝是既要信用以得其力,又要防备以免其祸。这是左宗棠双脸孔的历史文化背景。
  在具体的史实中,我们可以看到,曾左李各自不服,但都对朝迁忠心耿耿,维持了清王朝,维持了中华民族的统一;另一方面,曾左李又实际上各自培植势力,军权不容清族插足,在以后有督抚人员中,曾左李体系占了大半。因此,辛亥革命时,满族只是名义上控制朝廷,而地方政权和国家军权则尽归汉人,革命因而能较和平地进行,满族也没有脱离中华民族,可以说,辛亥革命后能够迅速地五族共和,曾左李确有栽树之功。
  实施国家体制内的汉满民族实力的大变动,非常之谋必有非常之举,当然必须有所牺牲,这个牺牲,是曾左李表面上私人关系的破裂,一般的破裂还不行,一定要是人所尽知的破裂,玩花架子也不行,并且给人以可信度。在这个前提下,拿来祭刀的人,一般的小卒子不行,也达不到效果。但郭嵩焘和李元度恰恰符合要求,郭李与曾左李之间关系渊源很深,或是曾左的亲家,或是患难与共的知交,在各自军中都有较高的地位,但正如如此,曾左李的交恶才能被清廷相信。经过无数的验证,朝廷终于放心:曾左两个人只知道忠于朝廷,不树私党,不但不树党,对其最亲近的人如此苛刻,又岂能风云际会,争夺最高政权?
  有人也许要问:这是诛心之谈,全无佐证。但正因为是非常之谋,所以百年之后要得到实际佐证很困难。值得注意的是,左一度到了每次吃饭不忘对手下宾客鄙薄曾国藩的程度。一个以大胸襟气度自诩的人,何至于如此,如此偏窄之人,也绝不可能立功成名于当世。那么,最可能的是:这整个就是一出晚清版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演黄盖的,便是曾国藩,演周瑜,就是左宗棠。左在樊案之前,性情所系,是一大嗓门骂人者,这也不假,但认为他的脾气是一以贯之的鸟脾气,则不可深信。曾国藩历事之后,能够一改前辙,和衷以求济世,难道左没有无点体悟,在曾复出之时,与左深谈数日,左感到曾已是儒道揉泥的大家,加之樊案的影响,左还是意气自负吗?不是的,但为了汉民族的复兴,为了中华民族的复起,他矢志做一条不怕“千秋万世名,寂寞身后事”的朝廷疯狗,所以,他要骂保荐他的曾国藩,要骂他的亲家郭蒿焘,要骂李元度,要把关系之僵闹得人所尽知,要让清满的中央要事可做,来调停曾左李地方大员的关系!
 另一方面,曾国落理解他的深意吗?以曾的识人之明,察世之深,当然应该是明白的,在左大打攻击组合拳时,曾也象高手过招一样,丝丝入扣地表演。但这样的阴谋,实在是不好表述出来的,何况曾一代大儒,爱人以德,知其意而不言,不给当世留痕迹和把柄,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么,李元度和郭嵩焘知道左宗棠的苦心吗?他们是被蒙住的人,非常之谋,欲收非常之功,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正需要人家的误会和不满之入骨,曾左方可取信于清廷。
  如此评价左宗棠,在旁人看来是臆测之论,但于我而言,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元度是平江籍人,恰是我的同乡,平江以前的历史没有甚么名人,直到李元度,才渐有声名,所以,李元度之于平江籍人,是一个荣光,我曾游历梧桐山,也曾在天岳书院旁的平江一中求学,对李元度是抱一种景慕态度的。但承认左宗棠之忠介难得,就必要打及李元度的脸,李元度的文才倚马可待,但论及忠耿于国家和民族,则不及左宗棠于万一,而且,才偏长而德不足,有私心而无大局,确是憾事。另外,左宗棠是一个骂人大王,容不下拖泥带水,依我的秉性,如果在他身边当差,恐怕要被他骂得狗血淋头的。
  左宗棠对国家和民族的忠诚,是我们应该记取的,前人在当时局势下,面对不易种种,尚不惜以身名许国难,今天的人们应该珍惜,应该缅怀,应该更努力地追求一个更美好的国家和民族的大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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