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之五 恐怖宠物店（4-5）

4）
皎洁的月光穿过繁茂的枝叶洒向宁谧的大地。

辽怔怔地看着门后的丛林。
辽并非不认识这片丛林，事实上这是一片他极度熟悉的丛林，熟悉得仿如自己的一部分一般。
那是将他养育成人的世界。
只是也正因此，他才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能够来到这个地方的。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家奇怪的店里走了多久，不过至少他知道，时间还不足够让他从东京一直走到这里来。
是真，抑或是幻？

丛林深处传来一声虎啸。
“白炎？”辽浑身剧震，无意再确认眼前景象的真伪，拔腿便欲奔去。
却觉得腕上又是一凉，回头，见店主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看着他：“不要着急，你会看到你想看到的东西的。”

“白炎，有什么事吗？”一个男孩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一只白虎带着一个僧人出现在男孩的面前。
辽仿佛吞进了一根棍子般僵立在当地。
他已经听不见僧人在对男孩说什么了。不过事实上他的确也不需要听见：他并不曾忘记过那个晚上，那个改变了他的命运的晚上，也不曾忘记过，僧人的故事。
即使想忘，也忘不掉。
他直觉地意识到，眼前正在上演着的，正是过去的真实。
店主放下辽的手，退开一步，饶有兴味地望着自己的客人阴晴不定的面容。

“这是……什么？”良久，辽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问题。
“幻觉，或者真实。”店主冷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你认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你希望它怎么样，它就会怎么样。”
“我希望它怎么样？”辽茫茫然地重复着，望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店主。
“你是明白我的意思的，不是么？”店主淡淡地答道，“事实上是，你已经知道了答案，只是你不相信或者不愿意相信这个答案而已。”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辽凝望着店主，一字一顿地问道。
“这里是D伯爵的宠物店，贩售爱与梦想的地方。”店主的回答平淡无波，声音里难得地听不出一丝玩笑的意味。
辽瞪视着店主莫测高深的妖瞳，仿佛要从中翻掘出其背后真正的用意来。
却听得店主的声音再度带上了一丝戏谑：“你再这么对着我发愣下去，可真的会失去机会的哟。”

5）
辽自然明白店主所说的是什么，只是辽自己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否真的想要做出一个不同的选择。
又或者说，自己是否真的是在后悔。

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掌宽大而粗糙，布满长年持剑留下的厚茧。
连接着手掌的一截手臂骨骼粗壮，青筋虬结，肌肉坚硬如钢。
手上，臂上，到处皆是细密的伤痕。虽不显眼，却也永远不可能消褪。
不止是手上，臂上，自己的全身都遍布着伤痕。大大小小的，或深或浅的。唯一的共同之处，就是全都将伴随他一生，永不会消褪。
仿佛烙印一般。
时间的烙印。战斗的烙印。铠甲的烙印。
冷冷地提醒着自己，自己所必须承担的责任。
辽知道，自己并非不曾后悔过。

斜眼望下，月光在脚边，涂抹出一团瑟缩的漆黑。
自己的影，不知何时，已成这般模样。
责任之物，沉重几许，惟己自知。挑着责任的自己，疲累几许，惟影方知。
自己并非不曾想过逃离。
只是，烈火铠在一日，便躲不开，卸不下。
而自己，亦有不能不将之挑起的理由。
时间久了，皮肉成岩，骨骼化础。人，几与石像无异。
若非时而听见，胸中始终不肯停息的心跳，想必，即使自己，亦早就再不能记起，自己也曾，有过一具，血肉之躯。
许本来，就是自己强要将自己化作石像。唯有如此，方能始终立于天地之间，不为肩头的重量所压垮罢。
曾经以为可以卸下，曾经以为已经卸下，蓦然回首，责任却仍坐在他的肩头，对着他，冷笑。且，更重几许。
许，至死方休。到这几成石像的自己，亦不能承受如许重负时，方可得到，解脱。
轰然倒下之时，想是会立刻碎为砾石，无数块零落在地，纵是有谁有通天彻地之能，亦再不能拼凑得出，昔日昂然屹立时，所曾有过的凛凛样貌罢。
却让他，又如何能够，不去梦想，那本当属于自己的，普通十七岁少年的，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