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国际EPC项目的设备监造、工厂检验与采购合同质量管控

在国内总承包企业执行国际EPC项目时，经常会把设备监造、工厂检验和采购合同质量管控混为一谈，以设备监造代替采购合同质量管控，或者认为国内设备监造公司水平不行，就以为用国际第三方检验公司做设备监造就能满足业主对采购合同质量管控的要求了，结果却事与愿违，发现即使用了国际最知名的第三方检验公司进行设备监造，还是问题多多，满足不了业主的要求。

那么这三者是一样的东西吗？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吗？作者根据实证和多年经验做一个详细解析，供国际工程同仁们参考。

文章来源于：网络

作者：路仲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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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设备监造

设备监造雏形最早出现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源于当时大型发电设备用户方水电部对于主机设备质量和交货进度的诉求，联合当时主机设备制造厂的主管单位机械部做出了主机成套设备用户服务总代表的安排，负责协调解决生产制造期间的质量问题和催货，以及现场安装调试期间设备制造厂技术支持服务的统筹协调。后来，在本世纪初，随着越来越多的大型电力、石化等装备、设备占比很大的基建项目不断上马，装备、设备方面的质量问题和不能按期交货问题严重影响了这些基建项目按时投产，以及投产后的稳定可靠运行，再加上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入，基建项目的投资主体已由计划经济时期的政府部门转变为企业为主体，以及装备、设备制造厂原有主管政府部门的消失，导致政府部门无法再以直接行政命令的手段进行管控和协调基建项目建设，继而需要市场化的安排以适应新时期工程项目建设管控的需要，为此设备监理制度安排就应运而生了。设备监理安排的设计应该是参考了工程施工监理和欧美通行的工厂检验的最佳实践，并在实践中分为两个阶段，即工厂生产制造阶段和现场安装调试阶段。工厂生产制造阶段通常被称为设备监造，而现场安装调试阶段逐渐被归为施工监理的工作范围。设备监理安排并没有像施工监理一样作为一种强制性的法定制度安排，而是被设计成了一种业主单位的自愿性安排，概因装备、设备制造企业和安装施工企业的技术和管理相对还好，不容易造成豆腐渣装备、设备，只是在质量和交货进度方面无法满足更高要求。

经过近20年的实践，设备监造安排对国内基建工程项目在质量和工期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尤其是在工期方面。但是也日渐发现设备监造在面对一带一路项目的高要求和满足国内高质量发展方面，存在明显的不足。

至于不足的原因，来做个具体分析，从设备监造服务内容和作用来看：

★ 1.“设备监造要对工程项目所需设备在制造和生产过程中的工艺流程、制造质量及设备制造单位的质量体系进行监督。” 那么对制造质量和质量体系要如何监和督呢？又需要拥有什么样的权利才能有效呢?

★ 2.“设备监造并不减轻制造单位的质量责任，不代替委托人对设备的最终质量验收。” 如果设备监造不代替委托人对设备的最终质量验收，那么谁要负责对设备的最终质量验收呢，又依据什么进行验收呢?又如何证明设备出厂是经过验收了?

★ 3.“监造单位应对被监造设备的制造质量承担监造责任，具体责任应在监造服务合同中予以明确。” 监造责任是怎样的责任?如果因质量问题导致重大损失，设备监造方又能承担什么责任呢?另外，在实践中设备监造已经是一个高度标准化的服务，包括服务内容、合同范本、责任、义务、监造导则等等，但是如此高度标准化的服务又如何适应不同用户能力、不同项目要求、不同制造商质量管理水平呢?

★ 4.“设备监造的前提是监造方对制造厂的高度控制能力，而完善的监造体系包括完善的管理程序及监督导则、高效的监造管理信息平台以及经验丰富的监造队伍则是成功设备监造的保障。” 设备监造方是不可能具有对制造厂的高度控制能力的。因为在市场经济环境下，只有采购方才具有源自于契约和法律赋予的对制造厂的控制能力，设备监造方只不过是代理了采购方的一部分权利而已，哪里又能有高度的控制能力呢?另外，所谓经验丰富的监造队伍描述是否过于笼统?在国内，不同委托方对质量管理的认识和能力差别是非常大的，工程项目之间的质量风险也是不一样的，制造厂的质量管理水平也是参差不齐的，而这又需要怎样的丰富经验才能满足要求呢?

★ 5.“设备监造是利用第三方高智能的专业技术人才，对设备制造质量实行全过程的监控。” 所谓高智能的专业技术人才是否有详细而明确的定义，目前能看到的是有注册设备监理师执业资格的要求，但在实践中从事具体设备监造工作的人员又有多少是具有注册执业资格的?另外，从注册设备监理师考试的科目看，更多是偏重宏观的监督，而非微观的检查，而这样的设备监造工作未免重进度而轻质量，实践中也大多如此。

★ 6.“由于受各方面因素的制约，用户只能对订购的设备，尤其是较为复杂的大型设备进行出厂检查与验收，具体的制造过程根本无法掌握，所以就要委托第三方来完成对设备的监造工作。” 谁规定的设备监造委托方只能对设备进行出厂检查和验收，而不能进行过程管控呢?通常意义的第三方是指按照强制性的法规、规范提供符合性检查、认证服务的，比如工程施工监理、ASME产品认证、ISO9000系列体系认证等等，而设备监造并不是强制性的，而是受采购方或业主方委托提供服务的，所以是第二方而非第三方。并且第三方要求具有独立性，因为其服务依据是强制性法规或规范，因而不受委托方或被检查、评估方的干预与影响。但是第二方却不要求有独立性，因为其依据的是委托方在采购合同中约定的要求，而这些要求并不是强制性的，而是采购方与制造商事先约定、自愿达成的要求，并且这些要求也是可以更改的，只要双方协商一致。

★ 7.“通过监造方派出具有较高专业技术水平的人员，对设计的合理性、选材的正确性、工艺方案的可行性、制造过程执行工艺的准确性、检验工作的真实性等进行全面的过程监督检查，这样就可以有效地保证产品质量。” 合理性、正确性、可行性、准确性、真实性这些词的运用本身就存在很大的人为操作空间，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抬杠和模糊地带。另外，装备、设备的设计是一个技术含量很高的专业性工作，设备监造人员应该很难有能力在设计技术层面评估设计的合理性吧?

02

工厂检验(Shop Inspection)

工厂检验通常也叫二方检验，国内很多人都理解为是设备监造，实际上两者有非常大的差别。

首先，设备监造服务是非常具有中国特色的时代产物，在中国之外都没有设备监造之说，只有工厂检验或者供应商质量管理之说。其次，工厂检验工作内容非常简单、明了，就是进行符合性检查或评估。具体操作就是检验人员接受委托和授权，按照委托方或采购方批准的检验与试验计划(ITP)对工厂的工序进行符合性检查。检查的依据是批准的ITP中列明的标准，这些标准包括设计图纸、工艺文件、国标、行业标准、企业标准或技术规范中具体的要求。检验完成后，检验人员会在检验报告中反映检查的结果是否符合ITP中列明标准的要求。对于不符合的，会在检验报告中以Punch List或NCR形式详细说明不符合的情况，供委托方或采购方参考。

执行工厂检验工作的人员可以是采购方或业主方自己的人员，也可以委托外部的专业机构或者自由职业者。人员资质方面并没有强制性的执业资质要求，反而是在能力和经验方面会有要求。有的检验委托方在涉及一些特殊工艺的检验时也会要求一些特殊工艺方面的资质，比如焊接方面的CWI、IWE资质，涂装方面的NACE，无损检测的ASNT等等。也有个别委托方，如沙特阿美石油公司，设立了自己企业的考试认证程序，只有通过沙特阿美考试并认证合格的检验人员才可以承担他们委托的检验工作。

在实践中，由于工程项目的检验工作量随着项目的进展存在波峰、波谷，并且因检验工作内容不同对人员的能力要求也不同，所以一般国际上的工程公司或业主不会自己雇佣大量的检验人员，而是委托给国际上的第三方检验公司。第三方检验公司因其工作性质需要，会储备有大量的具有检验技术和能力的人员，包括长期雇员和项目制雇员，能够在检验人员数量和能力方面满足要求，也因此很多人会常常弄混，把二方性质的检验当做了三方。

为保证检验工作的质量，在使用外部检验人员执行检验工作时，国际上的委托方通常会采用推荐检验人员简历审查和电话面试程序，确保拟派遣检验人员的能力和经验能够胜任具体检验工作需要。

03

采购合同质量管控

采购合同质量管控是供应商质量管理的重要部分，是采购方为有效防范、消除和减轻所采购装备、设备因质量问题导致的质量风险实施的所有工作。这些工作中的一部分必须由采购方的专业人员承担，如SQE(Supplier Quality Engineer)供应商质量工程师，因为这部分工作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决策，是企业外部人员无法承担的，必须是有企业的长期雇员负责。比如一台汽轮机的主轴在加工过程中因疏忽多加工了2道，尽管从设计计算的角度来说是不影响使用的，但是这个轴已经不符合设计图纸的尺寸要求了。至于是否接受这个轴，就需要采购方综合项目工期和未来的风险来决策，因为这个轴已经是不符合工厂图纸尺寸的非标准轴，与其相配的轴瓦也是如此，而在未来使用若干年后，如果要更换轴或轴瓦时，就可能会因信息的缺失而采购了标准尺寸的部件，从而导致额外的损失，包括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

采购合同质量管控的目的是通过过程管控的方式让制造商把事情一次就做对，避免返修或重做，尽管返修和重做都是制造商自费来完成，不需要采购方额外付钱，但是返修或重做会导致项目工期的延误，采购方需要承担赶工的费用或拖期罚款的风险。

采购合同质量管控工作包括：

★ 1.供应商评估

在这个环节主要是对拟签订采购合同供应商的技术能力和管理能力进行评估，以确定应对可能的质量风险需要的管控策略和措施，形成采购合同质量管控基准。

★ 2.采购合同质量管控要求约定

在这个环节主要是依据对供应商评估的情况、拟采购设备质量风险状况，以及EPC合同的要求，在招标文件或采购合同中详细约定质量管控的具体要求，包括ITP，以便后续在采购合同执行过程中，对设备制造商的质量管控有据可依，避免无谓的争执和扯皮。

★ 3.采购合同启动执行宣贯

在这个环节主要是以采购合同启动执行开工会的形式，与供应商参会的相关部门和人员，包括设计、工艺、采购、制造、质量等等，详细沟通和交流采购合同的具体要求，以使供应商参与采购合同执行的工作人员在一开始就充分理解和知晓采购合同的详细要求，确保后续执行不走样。

★ 4.制造依据文件审核

在这个环节主要是审核供应商完成的、用于后续指导生产制造的文件，包括设计图纸，工艺性文件等，尤其是特殊工艺的文件，以确定这些依据文件是符合采购合同要求的，避免供应商在生产制造过程中依据了错误的设计、工艺文件导致返修、报废。

★ 5.符合性检查

在这个环节主要是依据ITP文件中列明的标准对关键工序工作进行符合性检查，以确定关键工序是否符合要求;

★ 6.持续改进督导

主要是针对在制造依据文件审核与符合性检查过程中发现的不符合情况进行分析，针对系统性的、供应商自身质量管控失效的情况要求供应商进行根本原因分析，并有效改进，以使供应商的质量保证落实到日常作业中而不是停留在纸面文件和拍胸脯保证上。因为设备质量不是查合格的，也不是监督合格的，一定是供应商自身的质量保证体系能够有效运行，也才能保证最少的质量缺项，避免质量事故的发生。如果发现供应商一再被督促改进之后，质量管控仍然没有实质性改进时，采购方就不得不投入更多检查资源、增加工序抽查的密度，以确保交付的装备、设备满足质量要求。当然，因额外投入检查资源而增加的成本也可以按照采购合同的约定向供应商索赔。

★ 7.完工确认与放行

在这个环节主要是检查执行ITP过程中发现的开口项，包括Punch List和NCR，是否都已经关闭，相关的完工质量文件是否已经准备齐全，并且在确认后，由采购方授权SQE签发质量放行证书，正式验收出厂。当然，采购方的验收并不意味着供应商质量责任的解除，如果后续发现了质量问题或缺陷是制造环节存在的，供应商仍然需要承担质量责任，并不以采购方是否验收而有丝毫的减轻。

在实践中，把采购合同质量管控工作分成了QA和QC两部分，主要的目的是为了避免人力资源错配，节省人力成本。QC部分工作主要是制造依据文件审核与符合性检查，对QC人员的基本要求是熟悉制造标准和掌握检验技术。QA部分工作则偏重管理和决策，因此对QA人员的要求远高于QC人员，而在工程项目中需要的QC人员数量要比QA多很多，并且在人才市场上，QC人才一抓一把，而QA人才却是一才难求。

最后总结

设备监造是中国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时期的一种安排，其角色定位某种程度上模糊不清。在市场经济环境下，采购合同质量管控的责任必然是采购方的，外部机构和人员无法越位替代，因为你没有决策权，比如质量管控基准的制定、质量风险控制到什么程度与资源投入多少、让步接收、要求供应商质量改进、质量放行等等都是必然是采购方的责任，别人代替不了。而设备监造的模糊定位又使采购方以为采购合同质量管控责任交给了设备监造方负责，所以就不用操心了，从而导致采购合同质量管控责任的缺位。另外，设备监造人员执业资格知识面的测试，又使得设备监造人员知识结构的导向偏宏观管理、监督，而非制造商生产车间微观作业层面的符合性检查，因而无法有效地发现存在的质量问题。

工厂检验只是采购合同质量管控中的一、两个环节，实践中通常会委托给外部机构或人员来完成，其作用仅仅是查清约定工序存在的不符合情况，至于为什么会不符合、不符合可能导致的后果，以及如何处理不符合，并不在工厂检验的责任范围，所以在国内常常被戏称其为管杀不管埋，因为国内的装备、设备制造商和总承包商的质量管理大多没有达到自主持续改进的程度，所以往往会在工厂检验环节查出很多质量问题，让采购方和制造商都很头疼，经常陷入是保质量还是保进度的两难境地，这种现象在一带一路工程项目方面尤为明显。

采购合同质量管控是采购方无法转移或委托的责任，令SQE头痛的是每时每刻都要平衡质量风险管控程度和管控成本投入，两害相权不得不取其轻。作为工程总承包商，特别是承接海外工程项目的，培养和建立SQE团队已经是必选项了，不然最后只能是为质量风险失控而买单。

一家之言，仅供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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