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四）

好多年前就听到这样的说法：一流的企业做标准，二流的企业做品牌，三流的企业做产品。

在通信行业待久了，经历了移动通信技术标准的发展历程，体会到很多事情没有那么神秘，甚至由于一些偶然因素的出现，才让产业走到了今天的样子。

第一代:模拟移动电话系统(四)

【话单】

大部分通信专家们关注的是能把电话接通，并不清楚后续的事情。比如，电信运营商是如何计费、收费，如何把用户需要支付的费用计算出来，又是如何把钱收回来的。

每一通电话的信息，比如主被叫号码、通话起始时间、通话时长等，都记录在移动交换机这个设备里。计费的第一步，就是把这些数据和信息从移动交换机里读出来，形成话单。

最开始，这些数据和信息是存在磁带里的。在交换机里面有一个磁带式存储设备，记录下所有的用户通话记录，然后再用专用的读带机把数据读出来。存储设备有两个甚至多个磁带可同时使用，一盘磁带满了或者到了一定时间，要采用人工方式更换新磁带，才能继续记录。

磁带记录数据的具体格式和规则都是由移动交换机厂商自行定义的。一般来说，可以买一套现成的计费软件，或者购买移动交换机厂商的配套服务，将交换机产生的计费数据进行格式转换。

但无论哪种方式，都太贵了。在那个时代，有限的资金都用于通信设备引进，所以往往都是电信局的员工，根据厂商提供的文档，自行完成计费程序的编制。

我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虽然代码很烂，而且不成体系，但只要能满足基本的可用性，可以把交换机的数据转化为话单，就算是很好地完成任务了。

表面看，计费工作并不复杂：把移动交换机上的计费磁带取下来，用读带机把数据输入计算机，转化为话单的同时，根据计费原则算出本次通话的费用。

但是，交换机产生的数据有可能错漏，磁带存储和读取时也可能出现误差，所以在处理过程中，要对原始话单进行检错校验，把错单筛除。

由于最初的程序都是员工自己写的，对错单场景考虑不周全，有的时候没发现错误，导致基层拿着夸张的账单找用户收钱；而更多的情况是：话单里无足轻重的字段出现错误，但计费系统把话单过滤掉了，没向用户收钱。

后来，我们将错单类型和检错标准进行了统一，并借此推进计费软件规范化、专业化，最终在这个领域孵化出了一批国内的软件企业。

这里说个小插曲：上个世纪90年代初，邮电部的某研究所接到了一个课题，进行交换机的联机计费话单采集和计费系统的研发。

研究成果形成之后，这个课题的核心成员借“下海”的大潮成立了国内最早的移动电话专业计费厂商，叫德康。后来德康背后的大佬用股权置换的方式把这个业务卖给了亚信，自己在做收音机的同时，拿着钱去做投资。

收音机的牌子叫“德生”，大佬叫龚虹嘉，都非常有名。

【周期】

前面说过，移动电话系统初建时，通常一个省里只在省会城市有一台交换机；读带机和计费系统也都放在了一起。

后来移动电话系统扩容改造，交换机越来越多；但配套的读带机没有必要买那么多，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只在省会有一台。

每个月，各地市把交换机产生的计费磁带送到省会城市，排着队把磁带里的数据读出来，这样才能完成计费工作。

那个时候移动电话的出账工作是这样的：从21号起开始处理这个账期的数据，也就是上个月21号到这个月的20号，月底前完成计费和出账等工作，计算出每个用户需要缴纳的费用，并通知到相关的营业机构。

如果在月底之后发现还有该收而没收的钱，就合并到下个月的账单里。

从磁带读取数据需要比较长时间，随着移动用户的规模越来越大，读带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都到下个月了，数据还没读完。

自动漫游业务开通之后，漫游计费结算周期过长的矛盾就表现得更为突出。

举个例子：一个广州的用户于4月底在桂林打了一个电话，桂林的交换机把这个通话记录写进磁带里，然后通过寄送或者以人肉专车的方式送到南宁，在南宁把数据读出来，进行格式转换和计费处理后，将通话记录经广西的计费中心传动给广东计费中心，再转给广州电信局，让他向用户去收费。

也就是说：用户4月底进行的通话，要到5月20号开始处理。理想情况下，当月全部完成读带、转换、分拣、计费等工作，该用户的通话会出现在6月初发给广东省的话单文件里，赶在广东6月21号出账的时候，把漫游费用列进用户7月的账单里。

实际的周期要比理想值长很多。如果处理数据的时间延长，超过了下一环节的接收时限，只能等待下一周期处理。而如果数据格式不对，下一环节处理不了将退回，需要重新处理；寄过去的磁盘读不出，需要重新制作。很多用户拿到漫游话单和缴费通知时，这电话都打了半年多，甚至还有去年前年的通话记录，哪儿还记得啊。

移动电话的最初定位，是固定电话的延伸和补充；类似的，最初的漫游计费与结算工作只是在本地计费系统上打了个补丁。随着时间的推移，移动电话客户规模越来越大，漫游业务量也越来越多，落后的漫游结算方式不堪重负，无法支撑漫游业务的规模化发展。处理能力无法进一步提升，导致话单延期的现象愈演愈烈，不但增加了坏账和欠费风险，更引起越来越多的客户的不满，影响了移动电话业务的发展。

在这样的背景下，能够支持规模运营的全国漫游计费结算体系逐步建立。这套体系搭建之初，是完全基于中国自身的发展情况设计的，多年以后，当我们与国际清算中心沟通国际漫游业务时，才意识到在未进行沟通的情况下，我们的想法与国际漫游结算体系出奇地相似，英雄所见略同。

----------未完，待续----------

【小结】

当年也许因为政企合一的机制，也许因为供不应求的状态，局方和客户都对计费不太关注。

在磁带机上手工换带，每月一次人肉方式开车往省会送磁带，在读带机前排队读数，再有一两个刚参加工作的员工用FORTRAN写程序，这一系列动作组合在一起，就是电信局的移动电话计费工作。

明明是一个靠规模发展起来的产业，最初的运营体系就是如此简陋，而要支持规模化发展，就必须对体系进行天翻地覆的调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