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科幻评论——《星船伞兵》:海因莱茵最经典又最不典型之作,平凡人类勇气与责任的赞歌

作为一部海因莱茵在其盛年所写的作品,《星船伞兵》与《严厉的月亮》《异乡异客》等成为最具海因莱茵风格的代表,更由于其超越时代的预想,对后世通俗科幻的巨大影响,《星船伞兵》毫无疑问是海因莱茵的经典之作,我主要不以思想内容,而以写作手法等进行解读,解读这部作品为什么和其它科幻小说有本质上不同,为什么是海因莱茵不典型之作。


中心思想驱动型写作——为什么海因莱茵和其他科幻作家不同

很多人,包括我,都觉得海因莱茵作品中“说教味”太浓了,主角团中总有一位老者喜欢喋喋不休地发表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异乡异客》的 朱巴尔·哈肖医生 ,《严厉的月亮》中的教授,《时间足够你爱》的主角拉撒路,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作者不愿意亲自下台说出自己的观点而借的一张嘴,动不动就长篇大论。但是这很容易造成读者的厌烦,使他们跳过说教部分,以至于海因莱茵虽然有很多对社会,哲学的思考,却很难得以传递,让很多人都觉得海因莱茵的作品只是看着爽的通俗文学,却很少关注到其中的思考。

从他写作结构来看,故事的发展过程就是主角们不断认识这个社会,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的过程,所以在我看来海因莱茵的作品和其他的科幻作品有着根源上的不同:

其他科幻作家是先有了很好的设定,然后再给设定套一个合适的剧情,并思考在这样世界观中的人类会有怎样的矛盾,进而得到作品想要表达的主题,即世界观是他们的实验场地;海因莱茵却是先确定自己作品中所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再给它套上一层科幻的外壳,借此表达其思想,当然这并不是说海因莱茵忽视了这层外壳,事实上这层外壳也很香,我们后面再探讨。

中心思想驱动型作品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在说教性部分与故事性部分不好达到平衡,像《异乡异客》这种作品就是说教性太浓容易劝退读者,但是星船伞兵这点的平衡做得比较好,负责说教的终于不是一个站在你旁边唠叨的家伙,而是一个以回忆的形式出来的人。主角乔尼的高中历史与道德哲学老师,退伍军官杜波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说教了),每次出现都是在主角遇到困难之时,回想起他说的话,在不明白责任与权利之间的关系时,在军营中备受折磨准备放弃时,这时候说的话就自然而然地推动了剧情,没错,这就是现在常见的回忆杀,但是你要知道,在这本书成书的六十年代,这种技法还不常见,所以说也可以算海老爷子为这一技法的先驱,这种作法完美地将最难读的说教部分有机融合进故事中,所以大家可以明显感觉这本书读起来酣畅淋漓。

平凡人类勇气与责任的赞歌——为什么《星船伞兵》与海因莱茵其他作品不同

接下来说说为什么这部作品是海因莱茵的非典型作品。

第一,没有女主角。虽然作品中出现了一个主角乔尼有好感的女性,但是戏份并不多,对作品推动也不大,并不能算是女主,反观海因莱茵其他作品,包括字数不多的短篇,爱与性经常是故事中的重头戏,《星船伞兵》就像一股清流了,不过既然作为一部军旅作品,题材也限制了这方面的发挥。

第二,主角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普通人视角科幻(以下会有轻微剧透,但是并不影响阅读体验),仔细想一下,我们所见的大多数科幻作品的主角往往都背负着世界的命运,或是陷入矛盾冲突的漩涡,能看到单纯一个自己能够达到的普通人的科幻,实属难得。

你觉得乔尼出身富裕家庭?并不,其实只是稍稍比普通人好一点而已,从小说来看,那个世界对金钱貌似没那么看重,乔尼的父亲就是个本本分分的有钱人,也不想要权力,实际上在民主军国主义国家,这样的人确实难于获得权力。

你以为主角自幼就保有保家卫国,投笔从戎的觉悟?没有,他的父亲想让他过平凡生活,他自己也是,只不过最后阴差阳错地成了机动步兵(在他选择兵种时有一段有趣的描写),以一个普通的,为母亲报仇的想法走上了成为正式军人的道路。

你以为主角就有主角光环,一路飞升成执掌千军的大将,或者恰好具有某些足以左右人虫战局的超能力?完全没有,他从一个最普通的兵起步,接受训练,得到一个并不太差的成绩,差点想要退出,在军官实习期间,他参与一场重要战役,夺得宝贵王虫,不好意思,功劳是你以前那个比你优秀的同学的。故事的最后,乔尼作为一个底层士官,与士兵一起进行跳伞,完。

你想看到的,人类与神秘虫族之间关乎生死存亡的激烈交锋,世纪大战,绝境反击,统统没有!人类高层的事情我们只能通过一点小道消息了解,主角乔尼似乎也对这些不感兴趣,一开始想活下去,后来想当好一个士兵,以我们旁观者角度看来乔尼似乎对这世界不太上心。其实这是因为作者有意淡化了小说的全局观感,让我们更加深入地投入到一个最普通地士兵身上,感受战争的残酷,也感受平凡人勇气的伟大。

作者在《星船伞兵》中想表达的内容有很多,其中反映在主角身上的,就是勇气与责任。跳伞时将自己交给空降仓控制者,跳伞后将自己和战友紧密相连,不会放弃任何战友,指挥官死后下一级指挥官立刻接上,“硬汉”精神由前任领导一代代地传递下去,即是是机动步兵作战的年代,依旧需要传统战争时的勇气,信任与责任。主角就是在这种过程中得到了锻炼,逐渐成为一个真正的公民。他也许只是一个随时会死在战场上的小兵,但他已经拥有人类最高贵的品格,他也许对如何击败外星虫族没有秘密锦囊,但他能作为一名战士尽己所能!这一切可以让我们热血沸腾,为之呐喊,因为这是属于平凡人的,这是我们也能够拥有的。海因莱茵将科幻从高高在上的救世主视角,一下拉回到普通人视角,告诉我们这么一个平凡的道理,赞美一个这么普通的品格,难道不是因为他有特别的人文关怀吗?

另外,作者假定的退伍军人拥有更为健全优秀的品格也使得他提到的另一种设想,民主军国制度更加具有说服力,这一宏观思想与微观思想相辅相成的,小中见大也非常巧妙。

全书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在写普通的军旅生活,如何训练,即是上了战场也半天见不到一只虫子,不同的星球却并没有具体的描写,都像到了地球一样,这总是让读者有一种在读普通的军事小说的感觉。这其实是作者为了阅读核心体验不得不做出的退步,其实更有利于我们感受作者的中心思想。我们评价一本书时要看其核心内容是否做得到位,想让其面面俱到反而损害了核心体验,让读者不知所云,试想一下在乔尼军旅生活学习了怎样开发机动装甲(够科幻),先不说不切实际,就算有了也只是把读者带偏。

权责对等设想对当代的启示

当”天赋人权“深入人心之时,海因莱茵喊出,没有权利是天赋的,只有与责任对等的权利,而没有天生的权利,这在《星船伞兵》与《严厉的月亮》中都有明显的体现,在《时间足够你爱》中也暗含这种思想。

“所有道德理论的基础都是责任,对于一个团体来说,责任的重要性相当于个人利益对个体的重要性。没人把责任 以一种他们可以理解的方式教授给那些孩子——也就是说,以责打的方式。相反,社会不断地给他们宣扬的是他们的”权利“
”没有任何一个人生来便具有天赋特权,所以,这种做法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杜波司
海因莱茵在书中设计的政治制度其实本质上就是要找到一种权责对等的方式,让权力实行者有相应的责任束缚。当代涌现出关于民主的两个极端,民粹和精英政治,民粹是过分追求自己的权利而忽视责任,那精英政治呢?本质上也是一样的,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这两种现象都体现了责任的缺失。

在没有战争的和平年代,想要使用”军国主义“的方法让人民对国家负责是不大可能的(不要觉得纳税也算,《星船伞兵》中士兵可是用生命在负责),非战时期并不需要多少士兵。

其实我们不妨看一下历史,历史上中国为国捐躯的文人不少,不要将他们看成是”愚忠“,他们更多是对所传承的文化负责,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元灭宋时的文天祥,清灭明时的金圣叹,他们对自己的文化认可,投入,因此也愿意付出生命来守护,这从 海因莱茵权责对等思想来看,是说得通的。

为什么《星船伞兵》的科幻设定成为了经典

关于这部小说对后世影响如何深远的话,我就不赘述了,我们这里分析一下他的科幻要素魅力所在。

讨论到克苏鲁神话的恐怖来源,我们会想到“原始恐惧”,就是那些铭刻在我们基因里的恐惧,这包括对未知的恐惧,对类人生物的恐惧(恐怖谷效应),对虫的恐惧(狩猎文明的人应该是不怕虫的,但是农业文明的人那就恰好相反了)。

外星虫族很好地满足了这三条,在《星船伞兵》的描绘中,外星虫族未知(至今都没捕获到王虫),智慧(类人)。虽然由于小说侧重点不在于此,我们并不能感受到什么害怕,但是后世的人自然能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发掘题材。

机动装甲,不多说了,帅就完了,能在那么早提出那么详尽的设定,现在看来也是震撼啊。

最喜欢的段落摘录

有一位诗人说过:“生命中最珍贵的事物都是免费的”。我认为我们都误解了他的意思。这个诗人想说的应该是“生命中最好的事物是超越金钱的“。这些事物的代价是苦痛,汗水和奉献。而生命中最珍贵的事物,它的代价则是生命本身,最重要的代价,换取最完美的价值。——杜波司(自己翻译)
当你愿意投入生命去保卫国家时,国家就是最宝贵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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