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人第六章

梦似旧人来

（1）有时候等待也是一种错,它会让你不断缅怀过去幻想未来,然后在现实的虚无里沉迷.——凌苍苍

苍苍在街角的水果店挑了几颗新鲜的苹果，放到磅秤上秤了秤。付了钱之后，她从包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粉红色购物袋，抖开来，把苹果丢进去。那个购物袋上面印满一只只灰色的小飞象图案，样子憨憨的。
　　她走在人行道和车流之间，身上穿着一袭橄榄绿色的短衣，乌黑的头发束成马尾，肩膀上背着一个黄色的包包，朝C大的方向走去。
　　苍苍发现她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譬如漂亮衣服，化妆品，美食。她找寻幸福，然后发现。失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也许因为有所期待，才会失望。长夜里，星星都出来了，走在学校的大道上，她却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里有些湿润，可以拥抱一下吗？那种熟悉的感觉，难以言喻……寂寞的时候，她会想曾经的家，有凌大江的家，想回到那个避风港。失落的时候，她就会想找一个肩膀，想找个温暖的怀抱住着。只想安静的睡着，没有梦魇，没有黑暗。
　　不管是满天的星星，还是飘过的雪花，时光隧道的哪一端，她曾有过甜蜜的时光。她在日记里如是说。人大了，她开始学会把很多说话都藏在心底，守住自己的心事，不会说与人听，就像一头松鼠，把什么有用没用的东西都衔回去自己的洞穴里，然后很机警又孤独地在那个洞穴外面守着，踱着步，徘徊着，不让任何人接近。她想，如果这样，是不是心里保存的东西就不会变质了？
　　她很喜欢粗糙的保丽莱，并不是怀念那时的自己，而是怀念这样的微笑和这双微笑的眼睛。这种微笑，好像已经在她脸上消失很久了，再也无觅处。至少那时候，她没有很多秘密，那时候的她比较坦率。而现在的她，似乎堆积了太多的东西，却什么也抓不住。
　　然而，许许多多的心事，会这样一直沈淀下去，终有一天，老了一双眼睛，也老了那一抺微笑。

（2）       寂寞是白色的,孤独是黑色的.感到寂寞或许还有得救,感到孤独,也许就没得救了.——凌苍苍

C大的湖畔常常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苍苍却总是一个人。一个人走走停停，说话谈心。湖畔飘逸着醉人的荷香。苍苍原本匆匆的脚步不由得缓和了下来，站在湖畔，看着那些花蕊，深深呼吸着空气里甜腻的香味，心渐渐平静下来。           

苍苍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漫不经心地听着林教授口若悬河，她一个人看着书，戴着耳麦听音乐。她在书里写着画着，等到自己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画的是一个笑脸。苍苍一下子愣住，随即用笔尖狠狠地划着，最后课本变成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她在心里苦笑，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

她侧头看着旁边的一个女生，剪着薄薄的头发，染成了淡淡的棕色，侧趴在课桌上沉沉睡去。一张俊脸微微皱起，眼睛画着淡淡的眼影和眼线，皮肤嫩嫩，嘴唇微薄。难怪很多人说她们文学系有很多美女，面前这个就是，虽然有些另类的中性，却也是很漂亮的那种。

    就在自己发呆的时候，林教授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你来回答这个问题。”林教授看着自己尚未翻开的课本，有些薄怒地瞪大了眼睛。却仍然耐心地看着苍苍。苍苍顿时尴尬的站了起来。耳麦却还挂在耳朵上，滑稽地摇晃着。 

    “那个，我不会。”她不由得支支吾吾起来。

    “不会？”林教授猛然回过身子，瞪大的眼睛吓了苍苍一大跳，声音冰冷地说道，“那么，林雨薇，你来回答！” 

    似乎是在叫旁边睡着的女孩子。可是睡梦中的女孩子，可是她似乎并没有听到，仍旧昏昏睡着，对于周围的一切并不关心。几乎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这一场好戏。

    苍苍心下不由得一阵好笑，于是悄悄伸脚踢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的桌子下的脚。那个女孩终于站直了身子，有些漫不经心吊儿郎当，随便斜睨了周围一眼，耸耸肩，酷酷的说出了答案。苍苍几乎要崇拜死那个女孩了。

    林教授原本冰封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微笑着表扬了几句，随后瞪了一眼仍然吊儿郎当的林雨薇，准备优雅地走上讲台。

    “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强奸犯的妹妹和强奸犯的女儿，能是什么好货色！”也不知道是谁在嘀咕着。苍苍在进来学校后不久就听到关于班上一个女孩的父亲是强奸犯的事情。她只是笑笑，对于八卦苍苍一向是一笑置之。此刻一听，才知道，原来林雨薇竟是那个女孩，而女教授是那个强奸犯的妹妹。

    苍苍慌忙抬头想看看那个女孩的反应。果然，一道黑影闪过。林雨薇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以前，已经带着一身压抑的怒火冲到了那个碎碎念的男孩面前，浑身颤抖地揪起了那个始作俑者的衣领，声音森冷。

    “你他妈的说什么？有胆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个男孩只是冷冷一笑：“果然是强奸犯的女儿，说话粗鲁。你还想用武力解决一切吗？”

    林雨薇的手一顿，另一只手紧紧攥成团，青筋暴起，似乎在压抑着强烈的怒火。

四周的喧哗声终于要将这块净土也污染了吗？苍苍紧紧闭上眼睛，想起曾经似乎有一个人也曾默默承受着这样的侮辱。

“你父亲是贪污犯！”“杀人犯的儿子！”。。。。。。这样的流言果然是蚀骨的毒药啊，他一定在承受着非人的痛楚吧。

“雨薇，放开他！”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教室顿时一片安静，可以听到墙上的钟走动的滴答声。

“可是姑姑。。。。。。”林雨薇迟疑地看着她的姑姑。苍苍也抬起头看着那个优雅的教授，她在微笑，但是她身体的颤抖已经出卖了她，她泄露了她内心脆弱的秘密。那个始作俑者尖锐的话语和不屑的表情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你给我出去！立马滚出我的教室！课堂上谁允许你捣乱的？”林教授脸上仍然是一派微笑看着林雨薇，纤细的手指却指着门外，眼睛里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姑姑，为什么？明明是他、、、、、、”林雨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姑姑。连苍苍也无法理解女教授的行为。

“闭嘴！马上给我出去！”林教授的声音又加高了分贝。林雨薇冷哼一声放开了那个人的衣领，抓起书包不顾一切地往外冲。

安静的教室再度混乱。苍苍看着那个胜利者脸上得意的笑容，心中十分厌恶。林教授已经转身在黑板上写字，苍苍看到教授另一只手中捏碎的粉笔在簌簌往下掉，在她转身的瞬间苍苍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滴泪。

（3）       每个人都是匆匆流动的火车，匆匆脚步之间，所有的人不过是友情出场。最后谁是谁的海市蜃楼，谁也不清楚。——凌苍苍

  认识林雨薇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甚至可以说狼狈不堪。

那天，她在那些错综复杂的胡同里穿梭，最后迷失了方向。南方人果然是路痴，

她在北京经常会迷路，一个人站在某个胡同里去看那些四合院高墙上黄白交错的忍冬。那些纠缠的藤蔓在架子上盘旋，开出的花朵一簇有一簇，似乎在诉说着碎碎念的爱情。

    曾经有个人告诉过她：“忍冬又叫鸳鸯藤。你看看，那些开着的美丽花簇，像不像纠缠的鸳鸯？”那样的时刻，恍若隔世。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了吧？他写生的画板上还有没有她站在忍冬下的笑靥呢？

    苍苍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摘取那些缠绵悱恻的精灵们。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快跑！”一道白影窜过，她的手已经被人抓住，身子不由自主随着那个人跑了起来。她在慌乱之中急于挣扎，无奈那个人的手劲是在太大。正准备叫喊，却看到从胡同的那个四合院跑出来一只大狼狗，正在疯狂地追赶着她们。她尖叫一声，赶紧随着那人跑了起来。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了半响，薄薄的头发，染成了淡淡的棕色，是一个酷酷的女孩。苍苍觉得似乎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名字。她似乎一直是这样，对于所有的生活苍苍总是慢了半拍。连记住别人的名字都是如此，她只会觉得见过，却记不住。只是，那个时候又是为什么记住了杜琥珀呢？

那人似乎被她看得有些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红起来。脚下却并不停步，穿过一个个巷子，像变魔术一般推出一辆山地车。

“快上来！”那个女孩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着。苍苍慌忙坐在后座上，山地车即将开动，苍苍看到女孩修长的双腿支在两边，微微翘起嘴角吹了一个口哨，随即对着即将追出巷子口的狼狗哈哈大笑。

  “再见啦，Honey!Bye-bye！”朝着狼狗挥挥手，女孩踩动山地车，苍苍看到女孩

的衬衫在风里白衣飘飘宛若精灵。

    到了学校门口的时候，两人均是热汗淋漓，相视而笑。

    “吓到你了吧？”女孩回过头扶住山地车，随即将背上的包包拉开，一大束忍冬就到了苍苍的手中，“你也想拿这些金银花泡茶喝？呵呵，现在很少有女孩子知道金银花能泡茶的哦。给你吧。下次我再去问那个老头要，不偷就是了。他不会放狗咬我了。”

    苍苍看着手中依然鲜活，香气四溢的忍冬，并不打算解释自己偷摘花的原因，只是觉得那个女孩真的很特别，和手中的忍冬多么相似啊。也许这样的相遇也不错。

    女孩有些酷酷地笑了一下，骑上车子准备离开，却突然一个急刹车，回头对着苍苍大声说道：“对了，我叫林雨薇。我知道你也是中文系的，你叫凌苍苍。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罩你！”随即又是一声酷酷的口哨，伴着一阵清风，山地车消失在人海之中。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好赶上了。这也没有什么，只有说一声：“哦，你也在这里吗？” 

     (4)很难说，飞和不飞，哪一种才是幸福。——凌苍苍

苍苍和林雨薇在那个瞬间成为了好朋友。

    佛说：和谁路遇和谁接踵，和谁相亲和谁反目，都是命定，挣扎不出。仿若前世千百次的回眸，就为了今世的相逢。那种似曾相识的感情蜂拥而至，最后刻骨铭心。

    仿佛微风拂过，泛起了淡淡的涟漪，一圈一圈，不能消停。依然是一天天的忙碌，依然是平淡如水的生活，却再也不一样了。

    比如，在某一天早晨，苍苍走在C大的校园小路上，会听到山地车急刹车的声音。

    “嗨，小百合！你在这里吗？一起去玩吧！”

随后苍苍被拉着坐在车上逛遍大半个北京胡同，随着林雨薇吃着各种北京小吃，听着背景的各种小曲，看着北京的各种杂耍，欢快的一天就这样过了。

    比如，在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苍苍坐在湖畔看书。《红楼梦》看到第七回，正要入遁，一枚石子猛然投入了面前的湖面，发出声响，水珠溅了苍苍一脸，打破了瞬间的平静。

    “嗨，Honey！在看书吗？看那荷花多美，咱们来一曲采莲曲吧！”

    苍苍好笑地摇摇头，只能学林雨薇泛起竹筏，做一回泛舟于水的采莲女，闻着荷叶的清香，吃着甜甜的莲子，偷得半日清闲。

    比如，在某个傍晚，苍苍背着包包拿着资料准备去泡图书馆，一双修长纤细的手臂拦住了她。

    “嗨！小甜心，有空吧！咱们一起去参加舞会吧！”

    苍苍又和她去了学校的俱乐部参加舞会。热闹的世界围绕着她，让她不知所措。那些绚丽的舞蹈让她手忙脚乱，却令她笑靥如花。

       也许，就在这些不经意间，林雨薇已经走进了她的世界，她的那个用蜗牛壳封闭了的世界。如果某一天，林雨薇不出现，她就会失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就好像是一颗种在心底的种子，它在苍苍没有察觉的时候生了根，发了芽，舒展了叶子，最后成为了错综复杂纠缠盘葛的忍冬藤，攀附在苍苍的心灵支架上，郁郁葱葱，葳蕤葱茏。

（4）       任何人都会感觉他的生命，似乎在寻找某个地方或某个人。但是一直没有

找到。于是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心里怅惘，直到他终于找到。——凌苍苍

时光如流，仿佛就是刹那之间，青春岁月便如昨日黄花，随着厚厚的霜色而

枯萎凋敝。飘过她纤纤手指；飘过她随意绾起的发；飘过她蝶翼的衣袖，什么都捉不住捉不住。她于是静止不动了，这些缤纷绮丽，原来是流年，捉不住的。

    就是那些如水的岁月，让苍苍来不及拒绝。恍若一滴墨滴入了清凌凌的池水中，起初的一点，不知不觉，最后渲染了整个砚池。等到她发现时，她已经回不了原来的岁月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大三了，成为了校园的风云人物，从曾经那个躲在壳子里的蜗牛，变成了一个让众多学弟学妹羡慕崇拜的雷厉风行的学姐。

    在和林雨薇的那些玩玩乐乐的时光，她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做各种不知名的北京小吃，学会了唱各种北京小曲，了解了北京各个胡同的那些荡气回肠的故事。她在俱乐部学会了各种舞蹈，在健身房练瑜伽，在体育部学会了滑冰和打网球，在棋社将社长杀了个片甲不留。

    甚至在林雨薇的鼓励下，她参加各种比赛，写一篇篇的论文和小说，不停地社会实践。当有一天她走在路上有很多人和她打招呼，当有一天她坐在学生会主席的位置上，当有一天她高高立于学校风云榜的首位，当有一天她看到保研的名单里有她的名字，她蓦然发觉，原来自己不仅仅是爬出了那只沉重的蜗牛壳，她已经爬到了金字塔的半腰上。

    苍苍的记忆深处，从此出现了林雨薇一痕淡淡的影子，在微雨中，在花树下，悄然独立，永远不能磨灭。

       是谁说，我是你生命中匆匆的过客，你是我生命中永恒的定格。人生一世，必定有什么人是可以追求的，有些事是可以掌握的。

       有一次苍苍和林雨薇走过花店，简直就像神谕一般，四月的细雨又唤回了那分亲切的感知，苍苍看到那些在细雨朦胧里盛开的白色精灵，苍苍俯身闻栀子花的香味，那样的香气浓烈却又香甜，像极了苍苍与林雨薇的感情。苍苍抬起头，淡淡地微笑：“如果可以，我宁愿叫它知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