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美人鱼
(1) 从丽江回来,已经是春天。苍苍的二十三岁也要到了。
苍苍的丽江之行获得了很大的响应,杂志也大卖了。渐渐地,苍苍的名字在各大杂志也响亮了起来。那似乎是一种无形的气场,说到旅游就会说到旅游杂志,说到旅游杂志就离不开凌苍苍。
后来有一天,编辑主任找到了苍苍,要她代写一篇关于摇滚音乐的稿子,说是拿到电台去参加比赛。苍苍点头答应。恰好苍苍那些阵子无事,她的小说刚刚写完,投到了一家著名的出版社。出版社的人需要等待,等就等吧,又不是没有等过。人生有许多时光是在等中度过的。有千百种等,等有千百种滋味。等的滋味,最是一言难尽。等待的过程,本身也就是一种收获。
她跑遍北京小巷,去各个小摊贩那里去淘各类摇滚碟,去图书馆查关于摇滚乐的资料。那样专心的为了一件事而疯狂,苍苍似乎从未做过。虽然白日里满脑子都是迈克尔的声音,夜晚全是金属的碰撞,她却为此欣喜不已,乐此不疲。
一个星期后,她将写好的一叠文稿交给编辑部主任,苍苍眼睛里闪过自豪和隐隐的得意。编辑主任微笑着看着她,很是欣慰,又似是松了一口气。
那几天,苍苍坐在出租车里,就能听到自己的稿子在电台播放。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那样的清新秀丽,如沐春风,一遍遍吹到苍苍的心底,整个身心都愉悦之极。
那阵子,苍苍是干劲十足的。连出版社也是很给面子。打电话给苍苍说正在修改苍苍的稿子,还说修改完毕就可以出版。苍苍每一天都觉得是新生,连眼睛里的光彩也是十分显眼,那些平日里枯燥的文稿校对也令她兴奋不已。
也许,春天真的来了吧。
(2) 杜琥珀来北京了?
苍苍在一个周末去超市买东西。在一个货架上取东西的时候,透过厚重的货柜,她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杜琥珀,你来帮我提一下东西。”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哦,好的。”
苍苍一下子愣在了那里。就在发愣的那会儿,侧面一个推着货物的超市员工将苍苍撞到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员工在那里不断地道歉,苍苍却没有听到。她愣在那里,耳朵里都是杜琥珀的声音,可惜没有看到杜琥珀。她匆匆爬起来,躲在了货架后面,不敢出声。
究竟是怎么了?明明那么渴望见到他,却在遇到他的这个瞬间如断了的弦,停止了一切的音律。所有幻想中再次见到杜琥珀她会拥抱他的场景没有出现,只剩下了一个躲在货架后滑稽的小丑。
她在回家后,上了MSN。迟疑着按开了杜琥珀的窗口,打了几个字:你来北京工作了?她却迟迟按不下enter键。最后还是在一声叹息里,按下了取消,关闭电脑,倒头摔进床里。
他来北京了,没有联系她。这样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不肯和她有任何联系啊。苍苍将脸埋进枕头里,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一枕头。
当初她不顾一切地怨恨他,选择了了断,甚至想忘掉一切。是她自己亲手葬送了他们的爱情,如今却又以什么面目去乞求他的怜悯?
苍苍在无限悲伤中沉入梦中,梦里的苍苍手中提着一大堆东西站在超市门口,看到一个女孩朝着杜琥珀招手。
脸上满是幸福笑容的杜琥珀走过苍苍,仿若没有看到她一般擦肩而过。
“杜琥珀,快来提东西!”那个女孩娇气地声音传了过来。
“哦,好的!”杜琥珀接过东西,轻拥着女孩大步离去。
苍苍站在超市门口,被时间遗忘。
(3)春天的最后一天,苍苍的二十三岁生日。
那一天,苍苍从杂志社辞职。愉悦的背着她的手提电脑,趾高气昂地离开杂志社的大门。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两面的,有好的一面就会有坏的一面。
苍苍的稿子获得了电台的很大响应,比赛的结果也不言而喻。电台甚至决定将参赛的前三名的作者招进电台工作。这件事情一传出,杂志社几乎要炸开了锅,都在私下里说凌苍苍这次捡了个大便宜。
但是,很快所有人的嫉妒都变成了幸灾乐祸。比赛结果出来了,苍苍的作品获得第一名,然而她的作品却被署名了另一个女孩的名字。那是一个空降兵,似乎还是编辑社社长的侄女。
苍苍气愤地冲到编辑部主任的办公室,劈头质问。那个男人却仍然只是微笑。他看着苍苍,淡淡地说着:“苍苍,你要是也能学学尹然那样懂事,或许我会考虑让你进电台。”
尹然是杂志社社长的私人助理,换言之,就是小蜜。为了攀上那个位置,那个女人出卖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做了社长那个老男人的情人。这在杂志社是公开的秘密。
苍苍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地方呆了两年。一直以为是书香圣地,想不到在那些神圣下面掩藏的还是欲望和肮脏。苍苍愣愣的看着那个道貌岸然的男人的脸,感觉到自己的心底涌出无限多的恶心泡泡,内心的气愤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等不到她的语言攻击,她的手已经替她作出了选择,她毫不犹豫地将手狠狠地甩上了那个丑恶的男人的脸。
然后,她义无反顾地冲出了办公室。
(3) 苍苍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收拾东西,有几个平素玩得好的同事开始极力挽留,苍
苍却头也不抬。
她去社长室递交辞职书。社长并不希望苍苍离开,苍苍的才华他是很看好的。可是苍苍只是冷眼看着他,早已经寒了心。这些人,都是一样的虚伪,根本没有留下的必要。
苍苍在路过彩绘部的时候,看到了那名顶替者在茶间喝茶。苍苍装作没有看到,疾步准备离开。可是那名空降兵似乎并没有身为顶替者的自觉。苍苍在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听到身后那个女人的叫喊:“凌苍苍!”
苍苍无奈叹息,既然躲不过,就只能转过身子,看着那个女人款款而至,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社长说,这次的机会就让我去,你的资质还不够,就先在杂志社多历练历练。”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多历练历练?我历练那会儿你还在咬手指把?
苍苍冷眼看着女人缓缓靠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看着苍苍。苍苍闻到了那个女人身上浓重的郁金香的味道,那是苍苍最讨厌的香水味道。苍苍感觉到她浑身的血液都在贲张,沸腾,叫嚣。
那个女人似乎很满意苍苍的表现。苍苍在那个瞬间扭曲的脸和紧紧攥住的拳头让她感觉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笑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却突然回过头,拿起桌边的一摞文稿交到苍苍的手里:“对了,今天我可不想加班,你去把这些稿子校对了吧。”
苍苍冷冷地看着那个女人演完了独角戏,随即冷笑着拿起那些稿子,狠狠地甩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女人和周围看热闹的同事都被眼前的突发状况惊呆了。
今天还真是牛啊!苍苍感叹,一个上午两个小时不到,就出手打了编辑主任,又对社长侄女撒泼。嗯,果然厉害。接下来要如何处置呢?她把自己幻想成了林雨薇,要是林雨薇碰到这种情况,她会如何做呢?
思及此,苍苍的嘴角微微上扬,对着那个女人嘲弄到:“嗨,女人。我想你必须搞清楚一件事情。”
那个女人从震惊中醒悟过来,脸上隐忍着怒气,看着苍苍。
“你很蠢你知道不?”苍苍笑了起来,“你究竟在炫耀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吗?在我的稿子里,甚至连一句问候词都不是你的!空降兵!”
苍苍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离开,临走时不忘颇有深意地深深打量那个女人,啧啧有声:“嗨,空降兵!你服装搭配的品味真够次的!哦,还有,香水味真难闻。你男人的品味一定也有问题!你就这样进电台吧,这样很好,真的!”
苍苍背起电脑,抬头挺胸,头也不回地离开。
(4) 苍苍在路上,看着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如同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看不
真切那背后真正蔚蓝的天空。
春天要结束了,沙尘暴却来了。
她想要是林雨薇,一定比她更厉害。她想着主任被打的愤怒和空降兵被羞辱后的尴尬就觉得过瘾。她忍不住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大笑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
被身畔的人拥挤着走向前方,她却失去了所有备战的激情。
林雨薇,一个人过真的好难。
一切应证了一条亘古不变的定律:恶性循环。苍苍觉得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
苍苍经常去那家超市“蹲点”,生日那天也不例外。在自己的生日那天她又偷偷去了那个超市,希望可以“偶遇”杜琥珀。可是杜琥珀却似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苍苍守候一个下午准备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钱包不知何时掉了。结果她不得不从北郊痛苦地走回自己的宿舍。
那是苍苍过得最痛苦最狼狈的一个生日。她的二十三岁,没有香槟没有彩虹没有憧憬。她站在天桥上吹着夜风,一直到午夜才回家。
在那个夜里,她接到了出版社的电话,说她的文稿有问题,暂时不能出版。文稿将会被退回。苍苍几乎要瘫软在床上,欲哭无泪。
几天以后,苍苍收到了她的退稿,看着那些被修改的面部全非的稿子,她有些不相信那还是她的东西。内心的悲痛无以复加,她努力了一年的小说,就这样被毁了。
看着那些被剪坏被删除的文字,她气愤地拿出打火机,将所有的悲愤和怨气连同那些文稿一同焚化,祭奠她死去的二十三岁。
(5) 终于变成了无业游民。苍苍到觉得轻松自在起来。
整日里无事可做,她常常呆在宿舍里码字,或者一个人去海边。有时候会在老早起床去天安门看升国旗。这样浑浑噩噩,却再也提不起半分工作的勇气。复印的履历表至少有四十份,却连一份也没有寄出。
有一天,她在MSN和QQ上修改了自己的名字:贝壳里的蜗牛。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蜗牛,缩在贝壳里不肯爬出来。壳外的风起云涌都与她无关。
逃避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但是不久,她病倒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她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忍不住叹息:“凌苍苍,这还是你吗?”
她在那个深夜在外头瞎逛,路过一个地下铁时,看到一个女孩子抱着一把吉他。她马上想到了苏木云,有些恍惚,她还记得以前的苏木云,也许,在某个时间,他也是在这样的地方拉着他的小提琴,成就他的美梦吧。
苍苍感兴趣地看着女孩,她抱着吉他,在角落里清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她饶有兴趣的看着女孩。女孩却恍若未觉。在那个脚步匆匆的世界里,她似乎成了一个例外,平平淡淡,没有波澜。
女孩唱完,拿起吉他离开。苍苍跟着她,女孩回头,没有表情的脸上只有污渍,是一些面包屑。女孩看着苍苍,良久,问道:“你认识我吗?”
苍苍摇头,女孩的脸上有些许失望。苍苍知道她是饿了,将手中的零食递给她。女孩开始席地而坐,大吃特吃。吃完以后,她背起吉他要离开。
苍苍问她:你为什么流浪?不回家?
女孩拿出脖颈上的项链,那个上面有一个耶稣的十字架。
传说耶稣在死后三天重生,最后进入天堂,走向永生。
女孩说她没有家。她四处流浪,不曾停留。因为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可是她记得有个人对她说:不要停止流浪,一旦停下,就会又羁绊,会有感情,会迷失自我,会忘记来时的路。
远在远方的风必远方还远,她却要去追逐远方的风,似乎那是自己唯一可以追逐的东西。
随后女孩有弹了一曲吉他当做谢礼,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又淡定地离开。
苍苍看着地铁窗里自己哭泣的脸,恍若看着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