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井守＜＜攻壳机动队＞＞Identity与身体

押井守＜＜攻壳机动队＞＞Identity与身体
作者:afei 　日期:2002/12/3 上午 10:58:49
＜＜攻壳机动队＞＞剧场版， 1995作品，监督押井守。

如同英文片名所宣示的：ＧＨＯＳＴ　ＩＮ　ＴＨＥ　ＳＨＥＬＬ。主角并不是一个具有自然身体和自然形成的意识。押井守以这特点，摆脱了原著士郎正宗繁复的议题，而以冗长的自言自语来开启对于ＡＩ自我意识的问题，一个很熟悉在众多科幻片当中不断出现的议题。
关于ＡＩ的科幻部分，一般的重点通常不在于其智能能力有多强，而是具有了Identity的观念（或者用EGO、自我意识这名词）﹔无限上纲的智能能力、Identity的观念这两种特质造就对ＡＩ宰制一切的恐惧。（这是MATRIX的基调）
攻壳机动队令人心喜的是不去强调这种对ＡＩ的恐惧感﹔而去思辩Identity的变化。
当然，对ＡＩ拥有Identity的科幻，或者说，ＡＩ的Identity观念还是移植自人类的Identity观念。所以先简约整理下Identity观念有助于去想想攻壳机动队里的Identity观念。
必须先强调的两点是：
Identity观念并不是先验的，而是后设形成的。Identity观念并不一定是统一的，极可能是分裂、冲突’矛盾的（有人穷一辈子之力去解决这问题，这也是大部分艺术作品的主题）。
这两个特点基本上是一样的。大意就是，人的Identity是在出生、肉体形成之后，经由一些诸如镜像期，以及经由语言的学习建立“我”、“名字”、“他人”等Identity的概念﹔并进一步在一些行为之中，逐渐建立“实践主体”的Identity﹔以及在经济生产关系中确立一个主体位置，也就是之前所提过的：在历史，经济的生产关系，语言活动这三者不段充实Identity的丰富性。也因此造就Identity自我冲突的可能性。
而维系这些Identity的重要关键就是可以和“我”、“名字”直接联系起来的肉体---我的身体。也就是经由身体、我、名字来联系Identity的所有内容（只是这三者都无法完全地统一这些内容）
在攻壳机动队，一开始的女主角身体制造过程，虽然具有画面刺激效果，但是更明白地是宣示这个即将出现的主体意识的基本单元---身体。
并在后面的情节里，展示了这个主体意识的内容：
经济位置---国家机器的九课
语言活动---不段地思考自身与肉体的关系
实践行为---为了思考而与人偶师的互动
这完完全全是就人类的Identity状态进行思辩。女主角的ＡＩ只是个比喻。若要思辩ＡＩ的Identity就必须进一步科幻ＡＩ的Identity发展过程，而不是一开始就假设ＡＩ的Identity已经成形。
当然也可以进一步问：没有肉体的ＡＩ如人偶师或是Matrix里的Matrix母体，其Identity是怎样的形成？其状态又是如何？这毕竟是科幻，没有幻想出来的部分是无法讨论的。
或者反过来，藉由目前信息科学发展的状态来反思人类的情形，例如可以共享运算与储存机器（思考与记忆），可以共享感测数据（视觉、温度、）：
如果像ＡＩ那样，每个即将形成或已经形成的Identity彼此共享感官活动（触觉、味觉、视觉、性兴奋），并共享脑袋的功能，进一步共享肉体能力（健壮手臂、纤细手指运用）。
在这样的情形，人类的Identity会出现怎样的改变？更混乱还是更统一？更独立还是完全无个体？
星际争霸战里的柏格人似乎就是这样的种族。
在以身体的制造过程（诞生？）宣示了论述的起点之后，押井守的攻壳机动队企图以四个对照继续讨论下去：草雉、壮男队员、另一队员、人偶师﹔也就是利用其差别：完全人工意识与人工身体、人工身体与自然意识、自然身体与自然意识、人工意识无身体这四种区别来深化讨论。
不过很可惜地，关于身体与自我意识的思辩也到此结束，随着打斗剧情的激烈，这问题在此片中逐渐被遗忘。
反倒是开启另一条线路：人偶师与草雉的结合。虽然这结合使用了生物的模式来解释，不过若只是要抵抗信息病毒，共享病毒码就可以了，这种电子意识又不是基因组成，无须利用基因结合改造来增强防御力。
这种结合应该是企图想象两个意识直结融合成为一个新的意识？或是两个意识共享一个身体？或是...............？
无法知道目的是什么？因为在此片中，这条线也没有发展下去。
这是押井守逐渐明显的毛病，在AVALON尤其明显。
以身体与自我意识的思辩这方面来看，“变人”这部好莱坞影片可能谈得比攻壳机动队还要好一些。
以〝变人〝、〝ＡＩ〝、〝攻壳机动队〝三片来看身体与自我意识这课题。
当然〝变人〝与〝ＡＩ〝的意识型态和语调是较相像的，都是温情主义来看这件事，〝ＡＩ〝甚至简化到“只要心中有爱（对母亲的爱）”，别人就会认同你的存在﹔这个别人不是剧中的人，而是观众﹔史披柏一向比较在乎观众对剧中人物的认同程度。
〝变人〝也有这样的倾向，不过，在剧情细节里，加入了大量的“为了自我的认同而逐渐改造身体”过程。这过程表现地很直接：就是主角机器人不仅仅希望和女主角结婚并希望认同自己是个人类，更希望大家也能如此。于是逐渐将自己完美机械的身体改变成和人类一样会有缺陷。如此在身体的改造上完成对自己认同的实践。
在“在身体的改造上完成对自己认同的实践”这想法上，有个吊诡的地方，就是：必须先否定原有身体的自我，同时肯定改造身体后的未来自我，不论这种改造是像〝变人〝那样将完美身体改造成有缺陷的身体还是像统梦的杰秀皇改造成更强更能够获胜的身体，这两者都是在否定原有的身体与自我，而进一步认同另一种想象中的未来自我，差别的只是〝变人〝的身体变得有缺陷，而〝统梦〝杰秀皇企图有更强更完美的身体﹔但是两者的认同过程都是基于一种否定：对原有自己的否定，以及一种肯定：对未来自我的肯定。甚至可以说，这样的否定与肯定是互相彰显的。
这样对自我互相彰显的肯定与否定也突显了关于自我的另一个问题：这种对于肯定与否定的选择是一个个人行为的选择吗？很明显地，两个例子所否定的都是原有身体所代表的自我，所肯定的都是为外界价值观所认可的自我。也就是，否定与肯定两个行为表现了由身体变化而进行的社会价值观变迁。最能够直接表现因为身体变化而带动的价值观位置变迁的莫过于〝美丽佳人欧兰朵〞（只是〝美丽佳人欧兰朵〞的身体变化着重于性别。）
〝统梦〞的杰秀皇所宣示的〝超越机械〞难道也是一种非单纯个人意志的宣示吗？竞技场不仅仅作为国家机器宰制人民欲望的一种机制，也是将社会欲望投设至个人价值并结合的最直接管道。当竞技场的最高荣誉──唯一胜利者，成为个人价值，以机械超越人类肉体，再以意志超越机器身体，就成了古典尼采的狮子三变过程﹔也是以〝个人意志〞这种唯心说辞掩盖〝价值观唯物本体〞的过程。
回过头去检视〝攻壳机动队〞关于身体与自我的部分，押井守的〝攻壳机动队〞并未真正体现身体变化这个想法，但是留下一个空间：就是人偶师与草雉共享身体﹔这究竟是一种类生物的繁殖过程，还是两个意识融合共享一个身体，抑或是，两个意识共处一个身体﹔影片本身并未表现得很清楚，所以也无法断定。
单单就一个人工智能来思索自我是太过于单纯以至于很难去谈清楚，如同前面所提到，必须从语言、经济、历史这三方面的实践才有办法进一步谈下去。否则就只能从社会认可过程的角度来谈，社会究竟是如何去接受并认可一个人工智能的人工体为一个“人”，并赋予这个“人”各种社会地位、福利、责任与刑罚。这个过程要比“究竟是不是人”这问题来得有趣多了。
附记：
在别的文章上，曾经谈起语言上的“我”的概念：
来谈谈“我“这个观念好了！在西方哲学上，“我”，“自我”，“Ｉ”，“EGO”这些观念很重要的。重要的是其建构的过程：从无我的原生物质世界建立起“我“的这样子的符号与概念。
很多人常常说：
“我是........“，
“我的想法是.....“
“我决定.......“
我们从这些很普遍的语句来看看一些思考：
当有一个人说：我是啊非，我是单纯的，我是忧伤的……………………
这样的语句当中有什么样的基本单元呢？ 一个是说这样话的主体，即使没有“我“这个概念，这个主体依然存在﹔因为一但作出说某句话这个动作时，说话主体概念就已然形成﹔一个行动代表一个主体的位置，这也是无生命物质拟人化的奥妙，因为主体位置通常代表一个有行为能力的单位。
但是这说话主体尚不能等同于“我“这个概念。 这个说话主体的建立也同时建立另一个抽象概念：说话主体是一个独立的单位，藉由“我“这个符号来指涉这个独立单位。并经由“我“这个符号串连起所有关于这个主体的概念。也就是说，一个建构起独立个体观念的单位，建立“我“的符号之后，并进一步由这个“我“的符号连结其它的主体意义。所谓其它主体意义就是这单位经由不同行动所形成的不同主体位置。
当这个说话主体，进行“我是啊非“的话语时，不仅建立上述的意义过程，同时建立一个啊非的符号来指涉自己。 这是更有趣的问题，已经有一个“我“的符号了，为何还需要“啊非“这个符号？ 是因为有其它人的存在而是得“我“这个符号无法分辨吗？ 还是有其它意义？ 尤其是这句话是对谁说？说话的主体也必须有不同的概念来塑造这个听话的对象，是“你“还是其它符号？ 我们姑且称之为对象化或是他者。
当说话主体对自己说话时，也同时将自己他者化，也就是主体意识与他者意识在交错着。就是说：“我“这样的主体概念被确定之后， 这个单位在不断的各种行动当中，建立不同的主体意义，并由“我“这个概念所集中。
唯有行动方能建立主体的意义！
因此，在不同的行动当中，“我”这个名词连结到许多的主体位置，也因此有着各种不同、相反、冲突的主体意义，经由“我“连结一起。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是单纯的，除非从未有任何行动所产生的主体意义。或者是经由隐瞒与遗忘来简单化“我“的意义。
所以不论是我还是谁呈诉或是行动实践了某种价值观，这个价值观就不是我的也不只会那个谁的价值观﹔这些都会脱离了个人而被归并到各种权力横流之中，因而影响到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