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的花生米

那是初二的冬天，期末考试结束了，大家都在教室里看自己喜欢的课外书，整个班里洋溢着要开联欢会、放寒假的气氛。这时杨老师进来了，喊我、老胖、小青去他办公室。杨老师说，全班每个同学的记录本中的评语，需要填写。但是他有事情要出去办，你们三人的字写得好，做事情可靠。要写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该生***”。这个任务就安排你们了。我们当然愿意了，在校期间不在教室里，干什么都有意思。

杨老师走后，我们老老实实写了一个来小时，一共写了二十几本了。老胖写累了，站起来说，看看杨老师有什么好东西。老胖走过去，打开左边的文件柜看，没有好吃的。老胖纳闷道，不会吧？

不止老胖纳闷，我和小青也纳闷。据我们的长期观察，杨老师抽烟，吐出来的烟是白刷刷的，而其他老师吐出来的烟是青色的；杨老师的西服格外笔挺，而其他老师的西服皱巴巴的；杨老师的皮鞋在走廊里踩出来的声音，也比其他老师响亮（除了康老师）。有一次，杨老师坐在讲台上，在讲桌上摆弄一个玻璃杯子，杯子里有一些奇形怪状、白乎乎、像棉絮一样的东西。我们在下面做各种猜测，这到底是什么饮料。

老胖不甘心，打开右边的文件柜，一眼看见一大塑料袋的花生米，能有5斤重。老胖解开袋子，吃了一颗，赞道，好香，盐焗的五香花生米，杨老师真会过日子！老胖捧了两把花生米给我和小青，我们一吃，果然很香。

吃完了，每人又抓了一把吃，花生皮掉了一桌一地。老胖还意犹未尽，还要去拿。我说，老胖，咱不能再吃了，吃了已经有1/4了，再吃杨老师肯定看得出来。小青说，不吃了，万一杨老师突然回来了。就这样，老胖的吃劲儿才收敛了，在办公室里找扫帚和簸箕，竟然没有。老胖拿了一个记录本，把花生皮都扫到文件柜的底下。我们仔细看了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才放下心来，继续写评语。

一会老胖拿给一个记录本给我和小青看，得意地问，这个字写得怎么样。我们一看，一个斗大的“该”字，足足占了评语栏的一半。小青说，好！剩下的字，你打算怎么安排？老胖一点也不紧张，回教室找来一个小刀，要刮掉那个该字。可是这个字写得力透纸背，没法用小刀刮去。老胖写该的时候，可能是找到了做数学题时写“解”字的感觉。数学李老师写板书，解题开始的第一个字“解”，写的像画的一样，一笔完成，很有特色。老胖是数学科代表，也照着李老师的样子写解字。后来考试前，李老师对老胖说，你还是这么写解字，不用等到试卷拆密封，我就可以提前告诉你考了多少分。所以，老胖的解字写得又大又潇洒，有青出于蓝的架势。写了一下午的评语，评语的第一个字“该”，被他写出了“解”的风范。在两大把五香花生的作用下，“该”比“解”写得更加豪爽。李白吃饱喝醉了写诗，字估计也是这样的，龙飞凤舞，有大有小。

老胖没有办法了，说留着等杨老师处理吧，咱们代写了这么多评语，可以将功补过了。即使被杨老师收拾，吃了他那么多花生米，心里也平衡了。

杨老师出去办事回来了，进门一看，一摞摞的记录本都写完了，面带喜色。看到一大摞记录本的旁边单独放着一本记录本，打开一看，斗大的该字跃入眼帘，脸色立马变了，惊道，谁写的？！老胖吓得脸色也变了，恨不能藏在花生皮藏的地方。杨老师瞪着老胖说，你枝节真多！写这么大的字，你这是要写对联？记录本是要放进档案的，而且这个学生是个好学生。这可怎么办？老胖站得笔管条直，一声也不敢吭。杨老师气呼呼地说，算了算了，你们回教室吧。

因为该字引发了事情走向，杨老师可能没有注意到空气中花生米的香味。老胖也是因祸得福。我们也不知道杨老师是怎么处理这个该字的。也许完全没有处理。一个该字作为评语，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该同学平时很努力，期末考试成绩不错，那是应该；如果该同学平时调皮捣蛋，期末成绩一团糟，那是活该。不管怎么样，评语都是该。这个该字甚至可以裱起来，贴在书房墙上，提醒人要修身养性。该字体现了汉语的魅力。如果是英语，第一个词是The或者This，如果不继续写评语，是没有内容和意义的。而汉语的该，可以做指示代词，还可以独立成句，而且内涵丰富。

30年过去了，品尝过各式各样不计其数的花生米，见识过古往今来不少名家的书法，杨老师的花生米绝对是最香的花生米，老胖写的该绝对是最豪放的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