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猪头

上小学时夏天的某一天，我在医院大院里玩，曾经的邻居董叔叔喊我，叫我去食堂帮他搬个东西。我二话没说，跟着就去了。食堂在医院的东边。进了食堂门，董叔叔指着地上一个圆东西说，咱俩把那个提回我家吧。外面光线很强，食堂里有点暗，我眼睛没有适应过来，看不清楚。我往跟前走了走，定睛去看，啊呀，浑身一阵发麻，是一颗猪头。这东西，我只在活猪的身上见过，从来没有见过孤零零的一颗猪头。我小时候看封神演义的小人书，申公豹和姜子牙斗法，申公豹让自己的人头飞到空中，我看了都害怕。现在躺在地上的一颗猪头，要让我提！

这个董叔叔太不会换位思考了。我才多大的孩子，我家连肉都不怎么吃，我妈连鱼都不敢杀，怎么找我来干这事！董叔叔的儿子狗蛋，当时有四岁了，说话不分你我。有大人问狗蛋，你妈去哪儿了？狗蛋回答，你妈在厨房。问话的人就笑着骂他，狗日的。不会换位思考，看来董叔叔家有这个基因。

我的那些心理活动，在脸上可能没有表现出来，也可能董叔叔根本没有注意到。董叔叔走过去弯下腰，用一只手抓住一只猪耳朵，看了我一眼。我问：”没有个袋袋装着？“董叔叔说：”要什么袋袋！“我又问：”没有根绳绳捆着，咱提着绳？“董叔叔笑着说：”捆什么哩，它还能跑了？你怕哩？“我说：“不是，我嫌脏哩。”我掏裤口袋，要找张纸垫着手捏猪耳朵，口袋空空的。天气很热，我穿的是短袖，也不能手指搁着袖口捏猪耳朵。董叔叔弯着腰说：“快点吧！”

我没法了，不能示弱，硬着头皮去捏另一只猪耳朵。猪毛好扎手，把我的手指电了一下。我努了一口气，手指用力，变得像钳子一样，一把使劲捏住了猪耳朵。董叔叔说了声走，我俩就起身了。猪头倒是不结实。董叔叔个子不高，我俩搭档挺平衡的。

出了食堂走了50米，左边是果园，大门上着锁，围墙上铺满了碎玻璃。之前围墙上没有玻璃，我爬进去过几次。但有一天晚上，我们班十多个男生爬进果园偷吃苹果，之后围墙上就插满碎玻璃了。那次事件被医院告到学校，班主任张老师把参与的学生一个个查了出来，包括我。我说我没有进果园。张老师说，你没有进，你在外面放哨。不由分说，揪着我的耳朵到一张桌子前，让我头钻到桌子下，两腿要绷直，整整站了一节课。

看电视剧《西游记》的时候，看到孙悟空揪猪八戒的耳朵，别人都笑，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上体育课站队的时候，没事可以干，我就观察前面同学的耳朵，油腻腻的。我要是当了老师，我才不揪学生的耳朵，太脏了。

董叔叔的新家在医院的西边。好不容易熬到家后，董叔叔说：”就放在饭桌上吧。“我才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董叔叔高兴地夸我：”后生真不赖，这么长的路，不用换手，不用休息。“从董叔叔家出来好久，我那根胳膊才逐渐苏醒过来。什么奖励都没有给我，我并不遗憾。我唯一遗憾的是，一路上，一个同学也没有碰见。要是让谁看见我面不改色手提猪头的形象，到班里宣传一下，看以后谁敢惹我。

这个董叔叔也是个厉害角色，怎么把猪头直接放在饭桌上？莫非馋得等不及了，晚上要一边喝一口酒，一边扳过猪头来啃一口？后来看《西游记》原著，黄袍怪变成王子，被国王认了驸马，在皇宫里享乐，一边喝酒，一边生吃宫女，就想起了董叔叔放在饭桌上的那颗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