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

   腕表的带子出了问题，缝线松了，皮质的表带几乎包不住转轴，跟表体之间只剩下细若藕丝的联系。

 

   手伸向书架上沿，取下针线包。抽出线，捏住针，滑动穿针器，线入针眼。线绕小指几圈，针向里一别，拉成一线结。针尖对着表带，一刺，一拉，一刺，一拉。几分钟后，表带和表体重归于好，如胶似膝，不离不弃。

 

   打好绳结，咬断细线，收起工具，戴上手表。那三根针在转，在绕，滴答滴答，说的是时间的流逝，境况的迁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这样地用针和线……

 

   小时候，我做的针线活仅限于缝缝纽扣。纽扣只要缝上去不掉就可以，不在乎松紧的问题，我这糙手勉强能应付。但是如果遇到书包的肩带断了，那就非要爸爸出马才行了。书包对我来说是沉重的负担，对肩带，对肩带上的缝线而言更是如此。我手下的针线疏疏落落，无章无法，不胜重任。只有父亲那致密的下针，层层相叠的走线，才承受得起书包里物件肆虐逞威的强拉，才抵挡得住我双手不知爱惜的硬拽。

 

   爸爸缝东西，走线不规则，像团乱麻，缺乏美感，却皮实得很，经拉又经拽，经瞪又经踹，令我放心。小时候我有一个书包，用到最后，其状就像被日本兵血洗过的南京，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拉链，无论前面的后面的还是侧面的，都拉不上了，拉上了也合拢不起来。合成纤维的底部变成棉花糖状，手指戳下去，就能留下一个小洞。靠背的地方也开了一道缝，像饥饿的孩子张大的嘴巴。唯一完好的，是那双肩带，和上面父亲飞针走线留下的痕迹。

 

   翻翻自己房间内的几个背包，发现它们的肩带都曾断过，都经由爸爸的手修复过。

 

   爸爸不是好裁缝，他缝东西缝得慢，缝一个纽扣要10多分钟，缝一个肩带要半个多小时。他爱惜时间，所以很少缝东西，除了我的背包……

 

   去年夏的某个下午，见父亲给母亲缝扣子，半天工夫都没有穿好线，自嘲老了眼睛不好使了云云，我便上街买了一个穿针器给他。父亲用过之后连连称好，说有了这玩意，针眼就像大了100倍，太方便了。我笑笑，小小穿针器都能让他如此兴奋，父亲果然不是个好裁缝。

 

   跟父母分开住，针线活不能再依赖他们了。订纽扣，缝表带，裤子膝盖处打个补丁，这些活儿在我面前渐渐显得不再困难。当然，我的如今走线在爸爸看来还是过于稀疏和柔弱，他保准会说“这算什么样子，能受力吗？来来来，我给你示范一下，要如何加固。”

 

   怎样可以逢得更好一些呢？我希望某一天也可以帮爸爸做点缝缝补补的活计，让他因我而信赖他背包的肩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