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她睡着了,这两天她睡得特别多。有些时候,仅仅睁开眼睛就能耗尽一个人的精力。我把她的手放进入被窝,盖好。向她父亲点头示意一下,便踱步出了医院。
路上,一只蚊子在我脸上纠缠不走。嗡嗡,嗡嗡。我急张拘诸,给自己嘴角狠狠扇了一巴掌。蚊子没打到,嘴唇却被弄破了,口中一股腥咸,还有疼痛的味道。血就这么流出来,我比看起来的样子还脆弱。
她很乖,那天她上救护车的时候,尽管两天没有进食,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仍轻轻摆手向家人告别。我在车上握着她的手,手是滚烫,就像她的心。
两百多公里外的医院,煞白的房间里。抽血,打点滴,望着太阳从这边起,那边落。她没喊痛,没闲闷,也没落泪。唯一一点撒娇的表现,就是要我陪她一起看奥特曼,要我喂她吃饭。饭对她的肠胃来说太硬,是万万不能吃的,我用调羹舀起稀粥,稍微吹凉后递到她嘴边。她吃得很缓,吞得很慢,不久还呕吐起来。地上黄黄的痕迹,洇得比碗口还要大。
不要紧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能不能吃得下呢?看见我蹙眉的样子,她反过来安慰我。
给我倒杯水吧,嘴巴的味道怪怪的。
她很美,很好,但上苍不会因为她外貌或者美德而少给她磨难。管你是不是芙蓉如面柳如眉,管你是不是怀瑾握瑜高贵纯洁,万物为刍狗,这便是生活。这些道理她都懂,她常对我说的一句——嗯,就是这样啊,没办法呢。
我们看奥特曼。
诶,你说,Max和Mobius,哪个更可爱?以前看奥特曼的时候,她常这样问,我思来想去也回答不了她。这两天她什么也不问,只是抓住我的手。
护士跟她换今天第四个吊瓶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我们好久没呆在一起那么久了呢!
嗯,等你出院后,我带你去钓鱼吧,这次再也不骗你了……
说定了呀?
嗯。
中午的时候,一个电话打过来,那头的人问我在做什么,我一时语塞竟答不上来。我在做什么,我怎么知道?脑子空空如也,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的魂已经丢了……
如果我的魂能换来她的康复,那么,丢了就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