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办事没谱，常遭人非议。没办法，这是事实，我只得低头承认。是是是，您说得对，我考虑不周，我笨。
猫拉完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沙子将大便掩盖起来。所以我多次承认自己笨拙之后，也会找借口辩解辩解。是的，我笨，不过这是有原因的。小时候我很机灵，不像现在这般木讷。9岁那年由于某些原因，我被推上了手术台，脊梁上被扎了深深的一针，然后我昏了一天一夜，醒来之后，脑子就变得像长满锈斑的齿轮，转得生涩、刺耳而费劲了。如你所知，成年之前被全身麻醉过的人，其智商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损害。我曾经是个聪明的孩子，最聪明的时刻定格在9岁的某个春天，只是后来被药品给毁了……
我说这般话的时候，就像阿Q说“老子曾经也阔过”一样。阿Q没阔过，我也没有机灵过。上手术台是事实，被全麻了也是事实，但那些事实都无法证明我曾经是个醒目的孩子。
关于我打小起就不聪明的说法，倒是有一个证据支持：在我被推倒手术台上，四肢被绑不能动弹，双眼被蒙上无法张望的时候，某护士大妈为了缓和一下我紧张的情绪，跟我聊起了天。她问我母亲的名字，我如实回答了。她说原来C老师是你妈妈啊？我认识，她是L老师的姐姐嘛！L老师是你阿姨没错吧？是的。我一边回答，一边听到另一个护士在小声嘀咕，L老师和C老师，她们两姐妹怎么不同姓呢？
妈妈和阿姨，一个姓C一个姓L，这个我从小就知道。可是我却从没有发现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即使在我最聪明的9岁那段时光里，也没有从这件事里嗅出任何不对劲的味道。这充分表明，我的智商天生就不出众，哪怕是受伤前……
是啊！妈妈和阿姨怎么会不同姓呢？以前的我怎么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出院后，我问妈妈，为什么你和阿姨不同姓？妈妈说，因为她和阿姨有不同的亲生父亲，现在那个我叫做外公的男人，不是我的亲外公。
是吗？外公不是亲外公？这件事，我长到9岁才第一次知道。
（二）
外公，他是个怎样的人？
每次上他家吃饭，他总是让我坐他旁边，然后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以致我碗里的饭都被菜挡住了，我要像挖煤矿一样，把下面的米饭挖上来。
外公很热情，总把菜往我碗里夹，待我碗里装不下时，便开口叫我多吃点。盛情难却，在他身边，我总要吃得十分饱。表妹们都知道，LQ哥跟她们同一桌时只吃4碗半米饭，如果跟外公一桌，则必吃5碗以上。其实我不太喜欢吃得太撑的感觉，但是，这样的外公，我怎么去拒绝呢？唯一的办法就是穿多袋工装裤装90后，这样可以跟表妹们同一桌，而不上那张“大人们”的桌子……
外公退休多年了，年近70，但精神矍铄，常穿一件工字背心到处散步，那背影看去，跟三四十岁的青壮年无异。他散步总是一个人，家里人都不跟他一起走，都嫌他步子迈得太快，说他不像散步像竞走。
外公退休了，人却不闲。每天买菜、遛狗、采购家中所需日用品、接送孙女上下学，忙得不亦乐乎。
他身体好，也许就是因为平时活儿干得多。人勤劳，精神好。
据说外公年青的时候就很能折腾。教书之余，常在空余时间里见缝插针地上山砍柴禾，下厨蒸饽饽。柴禾和饽饽被他带到市集上换成钱，再走上几里路给在学校寄宿的那几个孩子们送去。母亲说她看到继父给的学费和生活费，就像看到了满山的柴禾和满屋的饽饽，百感交集。
外公养白鸽，偷偷养鸡偷偷种菜，一刻也不歇着，把六个孩子拉扯大，其中三个不是亲生的。母亲说，自从外公来了以后，每年的中秋和新年又可以在餐桌上见到月饼和鸡腿了，尽管全家只有一个月饼，一只鸡腿。外公总是把好吃的分给他们，自己不吃。外公不让任何一个孩子辍学，从非亲生的跟齐秦同年的大女儿到亲生的跟林志颖同岁的小儿子，从小学到大学，从1969年开始给他的子女缴学费，一直缴到1995年……
平日里，妈妈称外公做“叔叔”，当她要将外公介绍给她的朋友时，她会说“这是我爸”。
某天，听说外公在家里突然晕倒了，一分钟后才醒过来。我们吓了一跳，忙将其送往医院检查，CT结果表示外公脑部一切正常，医生的诊断是由于外公颈椎增生，导致早上头部供血不足，引起了头晕，这属于教师的职业病。得知结果，我们松了一口气。外公啊外公，你可不能出事！
从医院出来，外公一个快步把我们都甩到身后，他截的士去了，那样子一点也不像病人。
上车后，他跟司机说，去**大药房。
妈妈听到这个，急了，忙说，不，去**小区！
叔啊！你都辛苦大半辈子了，怎么还不享享福呢？有些事情还是交给我们做吧！截的士，买药这种事情让我们做就可以了。你什么事情都不放手，太劳累，我们担心。LQ，等会儿你去药房，别让外公亲自跑！
外公让步了，对母亲说道，好，我不去药房了，那就改去市场吧，我答应了你妈，要买好多花生煮给她吃……
（三）
外公不是我亲外公？这么大一个问题，我居然从来没有意识到（在我自认为最聪明的那个时段里）。你说，我是不是很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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