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之六 成长日记I（上） 平坑

清晨五点半，在闹铃中睁开惺忪的睡眼，起床，洗脸刷牙，准备简单的早饭，和白炎道别，然后步行一个半小时到学校；下午放学，再步行一个半小时回家，做晚饭，完成作业，练习剑术，然后在床上倒头便睡，这便是辽一天的生活。
十三岁的辽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已经独自一人度过了多少时光了。在他的脑海中，他几乎无法对他的父母描绘出一个完整的印象——他对他早逝的母亲并没有留下什么样的记忆，这倒是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尤其他的父亲也很少提及她——但是事实上做父亲的也很少有时间对儿子提及什么，长年在外探险的他，和辽聚在一起的时间，辽简直是扳扳指头就可以数得出来。这便导致做儿子的对父亲的记忆，比一个符号也多不了很多去了。
虽然是长年累月地独自生活，辽倒也没有怎么觉得孤独——他的家（如果那个只有他一个人住的小木屋可以被称为家的话）离学校实在太远，他每天都得花上几个小时在路上，再扣去做饭吃饭的时间，睡觉的时间，做家庭作业的时间，练剑的时间，也实在剩不下什么时间可以让他觉得孤独了。
 
——我在上海春天潮湿的空气中想念着这个真田姓氏的少年。越是雨季，就越是想念北方干燥的空气，甚至……沙尘暴。相对于绵延的雨天，我宁愿忍受沙尘暴。
——想念温暖干燥的空气，如他。
——我却始终无法想象这个少年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无法想象怎么样的孤独才能造就这样一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尽管，我自己也是在孤独中成长起来的。
——也许，正因为我自己也是在孤独中成长起来的。
——一个星期六的清晨，一个数字闯进了我的脑海：五公里。
 
初入学时，这段长达九公里的路程的确让他头疼得很：他自己住在几乎是与世隔绝的森林里，附近没有公交车，而他的年龄也还没有大到可以借助其他代步工具前往学校的地步。于是唯一的选择也就是步行了。
于是七岁的辽每天早上步行三个小时到学校，放了学再步行三个小时回家。这实在不是一项轻松的运动，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每天晚上辽回家以后都累得连动也不想动，只想闷头睡上一大觉，但是他的肚子却不肯答应，逼着他拖着疲惫的身子为自己做上一顿晚饭。万幸的是小学一年级还没有什么家庭作业，否则我们这位的未来的武士军人可能在刚入学时就已经成了拖欠作业的大王了吧。
即便如此，刚开始时辽还是经常迟到，这也是很正常的事：白天体力的高度消耗让他晚上可以睡得很深很沉，但也同样让他很难准时醒来，往往当他睁开眼睛时，天光已经放亮，而这时他往往已经睡过了一两个小时，即使他紧赶慢赶赶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还是很难逃得过迟到的命运。学校的老师对这个家离学校颇远的男孩倒是颇为宽容，只是他自己却总觉得不能这个样子。直到几周之后，他在镇上给自己买了个闹钟，才算是给自己解决了这个迟到的问题。可是随之而来的另一个问题，却是睡眠的严重不足，这便导致他常常在课堂上呼呼大睡。尽管被老师叫到时他也很不好意思，但是七岁的他也实在没有足够的毅力来对抗浓浓的睡意。迟到，或者在课堂上打瞌睡，辽也不知道那个选择更好些。
 
辽很清楚问题就出在他在路上所花的时间上，于是他开始盘算缩短这段时间的方法，尽管这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如果真有上帝在休息日俯瞰这片森林的话，他将会看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树木中间执著地穿来穿去，辽花了几个星期，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穿越丛林的时间缩短了十几分钟，然而他立刻就发现这段时间相对于三个小时的路程来说也只能算是个零头而已，而从森林到学校的路程却是无法缩短的。他知道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加快行走的速度。
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大的考验。本来来回近十八公里的路程对于还是孩子的辽来说已经接近极限了，更何况还要加快速度。然而不知哪里来的力量让辽硬是坚持了下来。他在路上花的时间渐渐变得越来越短。一年级时，是三个小时，三年级时就成了两个小时，到了五年级更缩短到了一个半小时。这样做的好处是他不需要更多的锻炼就可以拥有远比他的同龄人强健的多的体魄，但是相应的，不仅是他的同学，就连他的老师也发现越来越难跟上这个男孩的脚步了。对此辽也同样是无可奈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家庭作业也渐渐多了起来，尤其十岁之后又加上了武术的训练，实在是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让他浪费在路上了。
 
几年后他的朋友很奇怪为什么这个烈火的战士宁愿步行很远去学校，也不愿意使用什么交通工具。不，也许说不愿意并不确切，事实上是，辽根本就不会想到用什么代步工具，除非有人提醒他。对此辽也只能解释说，习惯了。
习惯了。只是谁也不会知道，这平平淡淡的三个字的背后，曾经是怎样的艰辛。
 
——星期六的清晨，一个数字闯进了我的脑海：五公里。
——成年人的步行速度，平均是每小时五公里。那么，孩子呢？
——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曾经有一天晚上，我步行两个半小时回到宿舍。
——结果是，一回宿舍，我立刻如一摊烂泥样地倒在了床上。
——而这样的时间，对辽来说，是每天的必修课。而且，只长不短。
——我突然意识到步行九公里去上学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星期六，我开始计算辽的作息时间表。
——我发现我在不停地抠出时间来，从一日三餐的时间里，从睡眠的时间里，从完成家庭作业的时间里。
——只因，九公里，实在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星期日，打开电脑，我开始想象小小的辽穿越森林的情景。
——我发现我想笑。
——我真的在笑，狂笑。
——笑得趴倒在键盘上，半天爬不起来。
——笑得喘不过气来，几乎窒息。
——笑得迸出了眼泪来。
——原来，原来我不是真的想笑。
——但是我还是在笑，无法抑止地狂笑。
——一边笑，一边将这个笑话给在线的朋友分享。
——星期一的清晨，醒来时，天光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