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易探微 论必然性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会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确如此，播种的和生长的植物之间有一种必然的联系：如果种的是瓜，长出来的必然是瓜；如果种的是豆，长出来的必然是豆。这是大家都承认的道理。至于瓜和豆到底长得如何，是茂盛还是衰败，是丰实还是干瘪，则被认为是偶然的。初看起来，好像也有道理。不管是瓜还是豆，它的生长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约，例如水分、气候、环境，以及许多无法预知的因素——顺便说一句，当某种因素无法预知时，便往往被称为“偶然的”因素。于是，必然和偶然就有了区别。太阳明天从东方升起是必然的，因为只有在神话中它才可能从西方升起。外面在下雨是偶然的，因为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下雨。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是必然的，因为社会要发展和进化。而在十九世纪的中国，封建主义的结束则是偶然的。

必然和偶然的区别是如此的模糊，以至于引起越来越多的怀疑。就拿种瓜来说吧，瓜的长势是偶然的吗？如果真是这样，种瓜的人在播种之后只好听天由命了，因为不管你怎么努力，瓜的长势都是偶然的。而事实上好像没有哪个农民种瓜之后放任不管的。这是因为，他们都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气候，环境和水分，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瓜的长势。退一步来说吧，如果瓜的长势因为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而变得偶然，则连种瓜得瓜这样简单的事实也是偶然的了。因为种瓜与长瓜之间还有发芽，生根，破土，开花直到结果等一系列步骤，每个步骤都会受到成千上万种因素的制约，甚至如果有人玩弄移花接木的游戏达到种瓜得豆的效果。但是，种瓜得瓜也好，种瓜得豆也好，得到的总是和付出的直接相关。播种以后，雨水丰顺，气候适宜，瓜就长得好，否则就长得不好。而雨水的多少，气候的好坏，和当地的环境密切相关。从这一点来说，没有什么是偶然的，一切都是必然的。

当我们说某事物是偶然时，就如同管中窥豹，时见一斑。豹子经过眼前时的速度是一定的，它身上斑纹的分布也是确定的。但是因为观察者的目光局限于管径的范围，所以时而看到有斑，时而看到无斑。这样，对于观察者来说非常偶然的事情，实际上却具有无可置疑的必然性。其他事情也是这个道理。当我们孤立的研究瓜的长势时，看到时而干瘪，时而丰实，确实很偶然，但是如果联系瓜所处的环境，联系种瓜者的劳作态度和方法，就不觉得偶然了。坐在屋子里面，看到外面突然下起雨来会感到偶然，但是如果你置身屋子外面，看到乌云从四面八方涌来，天色越益阴沉，就会感到必定要下雨了。而风起云涌等自然界的变化，又是有更深层次的因素引发的，具有更深层次的必然性。

不仅自然界是必然的，就是包含人类意识的社会，其发展和变化也是必然的。很多人对此不能理解。他们认为，自己在某个时刻可以读书，也可以看电视，其取舍完全出于一念之间的偶然。那么试想，这“一念之间”又从何而来呢？人的意思虽然很复杂，但是每个人在每时每刻所能作出的举动，与其所接受的教育，所处的家庭及社会环境是密切相关的。一个不识字的人不可能突然想去读书，一个双目失明的人也不可能要去看电视。人的一念可能有千万种不同的结果，但是对于某个具体的人，在一个具体的环境中，面对一件具体的事情，他只能有一个念头，或者最终他只能作出一种举动，那就是他觉得自己应该作的。

从理论上讲，偶然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我们被眼前一时所见到的蒙蔽，不清楚事物的来龙去脉。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必然的，这是因为，一切事物的发展，都是其内因何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而不管内因还是外因，在事物发展之前都已经是既成的事实。当内因和外因一定时，任何具体的事情的发展都是必然的，不可能有两种平行（并行？）的结果。这就如同人不可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一样。但是，如果只看到部分内因或者外因，就会感到某些事物的发展是偶然的。从这一点来说，必然是绝对的，偶然是相对的；偶然只是必然的一个侧面、一个部分。必然性的本质含义就是互为因果的两事物之间的确定不移的联系；也就是说，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一种原因有且只有一种结果。

必然性往往被人们与宿命论混为一谈，从而受到拒绝，而事实上他们是根本不同的。宿命论认为，人的命运是由天定的；在天意面前，人是渺小的，无能为力的；所以宿命论的追随者往往变得消极遁世。必然性虽然认为包括人在内的一切都是必然的，但是却并没有把这种必然归结为天意。必然性是由事物的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如果把内因看作自己，把外因看作天意，那么人的命运就是由自己和上天共同决定的。

正如很多人都误以为心理学家能够洞察人心一样，人们往往期望必然论者能够审前察后，预知未来。而事实上，任何事物的联系都是千头万绪，要想预知未来，得考虑到大至宇宙、小至毫末的所有因素。先不说从有限的事实推断的必然性是否也可以用于无限的宇宙，又有谁能对整个宇宙了然于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