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海蠡测》笔记十

禅宗与教理

纵然说悟了这个心就等于是佛，但是，关于佛法中的累积三祇大劫所说的理论，菩萨五十三位，天台宗的三止三观的修法，华严宗的十重玄义，以及唯识宗的五法三自性及八识二无我等高深的学理，和修持的方法与阶段，究竟有什么相同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以后如何能够融通印证，都是很严重的问题，绝对不能认为一悟就是佛了，再也没有什么事了。

前面所说的各宗派的道理，都要一一通过考验，稍有一点滞碍不清楚，都不能算是彻悟。如果糊里糊涂，大而化之，只是自招罪过而已，反而不如丢掉了禅宗，老老实实地去依照教理奉行，脚踏实地地修持才是，又何必去参禅呢？

有智慧，多见闻，固然会造成所知障，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佛法的根本智还算是容易得到的，一般的差别智却是很难求得的。文字的因缘，虽然是一个人的习气，但也是一种般若智能，没有文字般若，又怎么能精彩优美地表达意思和教理呢？

举例来讲，六祖说：“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乃仁者心动。”关于六祖的这一句话，宗门中已经传诵千古。现在我们来想一想，六祖所说的“心动”，是指我们意识的心呢？抑是有另外的意义？

这里六祖所说的心是人的妄念而不是本心，所以只是无妄念离明心见性还差得远呢。

马祖有时说“即心即佛”，有时说“非心非佛”，有时说“不是心，不是佛，亦不是物”，又说“心佛众生，三无差别”。意思是：这个心并不是第六意识的心，而是心物一元之本体心。

参禅达到开悟，是悟个什么呢？回答是悟到这个心的用。开悟以后再要行证，是证个什么呢？回答是证这个心的体。

也悟了，也证到了，就是体用都到了自如境地。这时候，可以将用统统摄回归体，或者将体摄归到用。不论如何去做，任运作为，都是与道相符合的。

所以说，修行的法门有两种：一种是从法界归摄到色身，一种是从色身透出法界。《华严经》的方法，是从法界摄色身。《楞严经》的方法，是从色身出法界。

《涅槃经》中所讲的，是本体的真常寂住，一切万事万物无论怎样变化，都是原始返终，离不了这个真常寂住的范围，宇宙万有无休止的生生灭灭，仍是涅槃寂静中的如如本性。虽然生灭不停，本质上仍是无来无去，无生无灭的。

《大乘起信论》的讲法，是以真如代表本体，一切的生灭是用的表现，生灭尽管迁流不息，但是真如是泊然不动的，真的也好，虚妄的也好，在如来藏中都是同体的。

《楞严经》的讲法，说明本体自性是清净圆明，而且包裹了十方一切的，宇宙万有的起用，生灭不息，是本体的病态现象，好像是眼睛有了毛病时，会看见金星乱飞一样。人需要脱离病态的现象，回复自己，返本还元。

其他还有很多的说法，如唯识唯心，叙述心识的变态。一切根尘色法，都是指出心理上的愚昧虚妄。所有真如本性，及涅槃妙心等字句，都是本体的意思。而所谓般若菩提，及转识成智，意思是代表了正觉。

种种说法很多，在此不能全部列举了。禅宗所讲求的证悟，是证到了心物一元的本体，一定要在证到时，即证悟时，才能达到“心能转物，即同如来”的境界。

“即一切法，离一切相”。这一个无上的道理和事实，真是不可思议、不可说，终使释迦在摩竭提国去闭关，无话可说。也使维摩诘在毗耶禁语而不谈了。后来灵山会上释迦拈花，只可算是游戏而已，还说什么教派呢！

金圣叹说得好：“达摩大师，用条短秤，一喝便了；六十四卦钉作长秤，这句在我此卦前，这句在我此卦后，花拳绣腿，一路短打，又手松脚快，捉摸不定，大易之文也。”这几句话，对禅宗与教相的评语，真是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