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罗河教授治学及教书育人的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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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罗河教授治学及教书育人的风格 文／黄棠 刘文熙 　　罗河(1904～1988年)字润九，江苏涟水人。1930年，他由我校毕业后在铁路上工作了4年，其后回母校执教，直至逝世。几十年来他与母校共患难，始终努力教书育人，维护并发扬母校的光荣传统。他一生严谨治学，孜孜不倦地钻研学术问题，卓有成就而且自得其乐。我们有幸长期与罗河老师有接触，知道他的一些往事和见解。现谨写出对我们有所教益的一部分，希望能有助于广大校友继承发扬母校的优良传统。 　　罗河老师闲谈中告诉我们，他曾在天津北洋大学试读过，该校课业较重，管理死板，不利于学生自主发展。于是他转入我校，顿感学习风气和环境相对较好，考试要求严而课后对学生管得不多，允许学生广泛阅读，自由安排，图书馆条件也比北洋大学好。当时他先阅读一些名人的传记，得到不少启发，对此后治学为人都很有益。对他影响最大的要算是德国数学家高斯的轶事。传记上说，高斯自幼表现出有很高的数学天赋，学习思考后，常能有所发现，然而不久就知道他的发现前人早巳得出过，因此多次有些丧气，怀疑自己是否有能力“发现前人之所未发现的成果”。到1796年高斯19岁时，他有了不平凡的成果，证明正17边形能用圆规和直尺作出，因为COS(2／17)可由有理数经有限次数的四则运算和开方运算而得出。同理还能证明正257边形理论上可用圆规和直尺作出。在确知上述成果前人未曾得出过之后，高斯信心大增，并决定献身于数学研究，力求有较多较大的贡献。然而，高斯当时是运用数论和方程式理论中的定理才得出上述结论的，其证明过程一般只学过初等数学(即中学讲授的代数、几何、三角、解析几何等课程内容)的人看不懂。罗河认为；用初等数学方法应该也能得出高斯的上述结果，不过费事较多而已。他下苦功夫钻研这个问题，经过长期努力果然成功了，分别用两种初等数学方法证明正17边形和正257边形理论上能由规矩作图得出。这些成果于1927年在《科学》和《学艺杂志》上发表，当时他还未大学毕业。由于不追求高分，他在班上并不是考试成绩优异的学生，然而学校中大家都知道他是能做学问的人，钻得深，自学能力强，很不简单。 　　罗河老师对数学(尤其是几何)很有兴趣。他知道自己是学工的，高等数学没学多少，于是主要在初等数学范围内选择有趣的问题在闲暇时钻研思考。别人大多以下棋，打桥牌消遣，他则业余时间多半消磨在思考数学问题上，不时有些收获，虚功虽很不少，但他是自得其乐，心情格外愉快。他看出一次联立方程式的解算只包括四则运算，完全可用规矩作图来完成。在明确这是个前人未研究过的空白点之后，他下功夫钻研并很快得出两种图解法，于1931年发表在《科学 》杂志上。以后又写成小册子，收入商务印书馆所编数学小丛书中。 　　上述罗河老师的早期学术成就在创新方面相当突出，其不足之处是几乎没有实用价值。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开始研究共线图，这是当时工程界应用较大，能解算多种问题的简便工具。他看了些外文书，绘制了测量及制图中经常有用的一些共线图。其后又绘制了钢筋混凝土结构设计中有用的一些共线图，还有考虑混凝土收缩效应时结构设计中需用者。当时所见外文书相当有名，其中列举了若干结构不复杂的算式，分别讨论绘制相应共线图中的问题。书很实用，但从理论角度看则有欠缺。罗河老师认为如何将各种具体算式绘成相应的共线图是枝节问题，就像研究各种具体方程式如何求解一样。抓理论上基本的问题应该是研究哪些函数关系能用共线图表示，哪些则不能。于是他努力钻研思考，历时数年才得出初步成果，发表在当时我校土木学 会的会刊上。 　　抗战胜利后，罗河老师于1945年至1947年间公费去英国剑桥大学进修。他不攻读学位而主要利用该校优越的学术环境和图书馆等条件，广泛阅读自己有兴趣的各种资料，参与有关的学术活动，自己钻研自选的学术问题。这时他知道前人已较好地解决了哪些函数关系理论上能用共线图表达这个基本问题，尚待解决的大问题是理论上不能精确表达的函数关系如何处理。自然界中不少规律是无法用算式表达的。例如某些溶液的密度随所含溶质多少和温度而变化，其规律则无法写出算式，当时只能将实验得到的大批数据列表内插。罗河老师想到，若能求出近似解，而误差在可容忍的限度以内，从实用观点看就和得出精确解差不多。于是他把二元单值函数看成三维空间里的曲面，设法用可由共线图精确表达的曲面去逼近它。结果成功地另觅蹊径，提出了绘制共线图的新方法，扩大了共线图的应用范围，使共线图能以表列数据中的两行和两列数据为依据而绘制出来，然后用于求近似插值。在多数情况下，这样求出的近似内插值误差很小，其操作比列表而双向内插要简便些。这种很有实用价值的求插值法，在1946年已有基本思路，经过反复推敲修改，并补充误差分析及例题等内容后，他于1948年写成比较成熟的论文，发表在美国富兰克林学院的学报上。有些函数关系(如各种椭圆积分、r函数等)难以写成简单的算式，实用中往往列表内插。它们也可按新法绘共线图，求近似插值。罗河老师利用这类函数现成的表格试绘共线图，并研究其误差分布及变化情况，更进而研究如何压缩误差为好。他悟到该用类似测量平差的办法，以各处误差的平方和最小为目标而适当调整充当制图依据的那两行和两列数据。试算结果表明，进行平差处理后，一般能使均方误差值减少一半以上。已有的二元单值函数各种插值方法中，绘制共线图并在有需要时加平差处理，在操作简单且误差小两方面都要算最好的。接下去罗河老师又研究多元单值函数的插值方法，并得出一种具有特 殊结构的H函数。利用H函数便可进行三元(或更多元)单值函数的插值计算，其原理与用共线图进行二元单值函数的插值计算类似。 　　罗河老师多次指出：选择科研项目时应该注意方向性。为此要努力了解学科发展的总体动态，以及我们自己的具体条件，要选择学科发展关系较大，而我们有能力基本解决的问题。得出初步成果后，最好不急于发表，而反复推敲，试算若干例题，努力改进细节，并进一步对有关的新问题加以研究。联系上述他研究共线图及近似插值计算的过程，可知这是他多年钻研经验的总结，极为宝贵。 　　罗河老师在英国剑桥大学进修期间，除深入钻研图算方面的问题之外，还开拓了新的研究领域，这就是航空摄影测量问题的解析解法。他在剑桥大学阅读大量资料后，曾专程去荷兰及瑞士作短期考察，主要参观这些国家制造精密航测仪器的环境及使用这些仪器的具体操作过程。参观后，他认为当时在中国自制这类精密仪器是不可能的，购置它们并用以长期大量绘制地图也不现实。接着他便想到最好是尽量多用解析计算来代替操作复杂精密的光学仪器，因为中国人很能算，而维修操作精密仪器则条件尚不具备。上个世纪30年代中叶，美国邱池教授曾写出论文，利用空间光线束角锥体原理解决了单张像片的定向问题。其后西方学者没有沿这方向再作努力。罗河老师认为单张像片的定向既能解决，依同理应该也能解决两张像片即一个立体像对的定向问题。而解析法中计算量大，其公式推导宜利用空间解析几何中的方向余弦为工具。经过多年钻研和改进之后，他提出了由角锥法原理出发，以方向余弦为主要工具，用以解决航测制图问题的解析方法。不但理论上证明了问题已经解决，而且推导出整套的公式。阐述此法的论文《航空测量的 数学分析》发表在1950年美国土木工程师会论文集第14册上。归国后，罗河老师从上个世纪50年代到60年代期间继续钻研，不断发展并完善这种解析方法，使它能很好地为祖国建设服务。他的研究成果分别于1950年、1957年、1958年和1964年发表在《土木工程学报》、《测量与制图学报》和《测绘学报》上。这样，罗河老师逐渐形成了独具一格的航测解析法理论体系，它有自己的一整套公式，便于应用。他的这个体系受到国内外学术界的重视，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在创建这一理论体系过程中，为了验证这种方法的可行性和实用性并力求改进，罗河老师曾亲自动手，用锉刀和锯条制作用于量测像点坐标的简易设备，进行实践。这种解析法的计算量很大，当电子计算机开始在我国出现之后，罗河老师率先提出要在航测解析法计算中应用电算，并且很快就招收研究 生，进入这开拓领域。罗河老师在航测解析法方面的科研成果，突出地表现了创新精神和结合中国国情的特点。 　　罗河老师不仅在治学方法卓有成就，而且在教书育人方面也有他的独到之处，同样值得我们学习。 　　罗河老师反对讲课时照本宣科，也不愿多抄笔记，认为太费时间。他常在课堂上谈出自己的见解，讲到自己有体会或有感触的地方往往大加发挥。这不限于业务内容，也有对当时社会的评论，对某些风气的批判，关于治学方法的介绍等等。可以说他在一定程度上把教书和育人结合在一起，效果较好。由于他钻研得深，领悟较多，常能针对关键问题讲得言简理当，令人信服。 　　他常在上课时激励我们奋发图强，他常说我们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决不在外国人之下，测量学中没有什么高深难懂的内容，中国学生不应该学不好等等。当年学校在贵州时测量仪器奇缺，较新的经纬仪和水平仪仅各有二台，其余大多是各地校友们捐赠的旧仪器，虽还能用，但已过时，且型号各异。罗河老师先向同学介绍了具体情况，然后说在校中接触多种型号的仪器有好处，毕业后容易适应不同的工作环境。又说这些仪器来之不易，大家必须注意保护，不使其损坏。实习中搬动仪器时，在丘陵地带要小心防跌。出现意外情况时，首先要保护仪器，必要时应以身体掩护，尤其要保住镜筒。若因个人的过失而使仪器损坏，该生测量课即以不及格论。这绝不过分，要知道学生毕业离校后，若测量任务未完成而仪器已损坏，一定会受严厉处分，而且学校声誉将大受影响。这些话很起作用，同学们学习时总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罗河老师在实习时，时常来巡视，督察颇严，认为操作不够熟练或不全正确时，一般不直接纠正，而是诙谐地提问要学生回答，这时他面带笑容，但问题一个接一个。开始时学生往往不知毛病出在何处，相当紧张，然而经过提问后，印象比较深刻，操作也就不会错了。 　　1942年，他在普通测量课中曾用大致一节课的时间介绍航空摄影测量，由作为基础的角锥体原理讲起，还介绍当时法国一种绘制地形等高线的设备及其操作过程轮廓。学生基本能听懂，并记下要点来。这样的讲课可谓“少而精”了。 　　有一次讲天文学，他利用下课前不多几分钟，提问由北极上空向下看时，地球自转是顺时针还是反时针，连问了10多个学生，让答对的站着，答错的坐下。结果同学们相当紧张，思想有些混乱，为争取坐下而答错的人较多。下课铃响后，他说：“这个世界上坚持真理的人未必不受挫折，真理也不一定在多数人这一边，你们应该记住”。然后下课。这件小事不少人很久之后仍印象深刻。 　　期末考试时他一般出5道题，计算和讨论各两题，还有一道“怪题”是没有直接讲过，书上也没有谈到的。例如课上讲的是人在北半球时的情况，他却问在南半球时应该如何。对课程内容真懂了，并能灵活运用的学生，遇到这类怪题一般能答好，死读书的就很困难。此外评分中他不十分重视答案是否正确，而注意答题思路和推理方法。有时思路和方法有可取之处，但最后结论不对，他仍给不低的分数。平时他更鼓励学生钻研各种问题，不迷信书本，并注意培养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 　　罗河老师是我校德高望众的老教授之一。在我校任教的半个多世纪中，他教书育人，严谨治学，锲而不舍，富于创新，在学术上卓有成就，为祖国的教育事业和科学事业贡献毕生，受到了广大师生及校友的尊敬。罗河老师几十年来历尽艰辛，始终与母校共患难，对母校优良校风的形成与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在纪念母校百年校庆之际，追忆和回顾罗河老师及其治学方法及教书育人特色，显然很有积极意义。因此，我们匆匆写出上述回顾，以期与校友们共勉。 　　 　　（本文原载于1996年4月 西南交大出版社出版的《西南交通大学百周年校庆论文集》此次重新发表，略有修改） 【作者简介】黄棠，1946年毕业于交通大学贵州分校土木工程系，西南交通大学土木工程系教授。 　　　　　　刘文熙，1959年毕业于唐山铁道学院，西南交通大学航空科学与环境工程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