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国篇第十

原 文

万物同宇①而异体,无宜而有用为人②,数③也。人伦并处,同求而异道,同欲而异知,生④也。皆有可也,知愚同;所可异也,知愚分。势同而知异,行私而无祸,纵欲而不穷,则民心奋而不可说也⑤。如是,则知者未得治也;知者未得治,则功名未成也;功名未成,则群众未县也;群众未县,则君臣未立也。无君以制臣,无上以制下,天下害生纵欲。欲恶同物,欲多而物寡,寡则必争矣。故百技所成,所以养一人也。而能不能兼技,人不能兼官。离居不相待则穷,群而无分则争。穷者患也,争者祸也,救患除祸,则莫若明分使群矣。强胁弱也,知惧愚也,民下违上,少陵⑥长,不以德为政,如是,则老弱有失养之忧,而壮者有分争之祸矣。事业所恶也,功利所好也,职业无分,如是,则人有树事⑦之患,而有争功之祸矣。男女之合,夫妇之分,婚姻娉内,送逆⑧无礼,如是,则人有失合之忧,而有争色之祸矣。故知者为之分也。

足国之道:节用裕民,而善臧⑨其余。节用以礼,裕民以政。彼裕民,故多余。裕民则民富,民富则田肥以易⑩,田肥以易则出实百倍。上以法取焉,而下以礼节用之,余若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臧之。夫君子奚患乎无余?故知节用裕民,则必有仁义圣良之名,而且有富厚丘山之积矣。此无它故焉,生于节用裕民也。不知节用裕民则民贫,民贫则田瘠以秽⑪,田瘠以秽则出实不半;上虽好取侵夺,犹将寡获也。而或以无礼节用之,则必有贪利纠

⑫之名,而且有空虚穷乏之实矣。此无它故焉,不知节用裕民也。《康诰》曰:“弘覆乎天,若德裕乃身。”此之谓也。

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故天子

⑬衣冕,诸侯玄

⑭衣冕,大夫裨冕⑮,士皮弁⑯服。德必称位,位必称禄,禄必称用,由士以上则必以礼乐节之,众庶百姓则必以法数制之。量地而立国,计利而畜民,度人力而授事,使民必胜事,事必出利,利足以生民,皆使衣食百用出入相掩,必时藏余,谓之称数。故自天子通于庶人,事无大小多少,由是推之。故曰:“朝无幸位,民无幸生。”此之谓也。轻田野之税,平关市之征,省商贾之数,罕兴力役,无夺农时,如是则国富矣。夫是之谓以政裕民。

注 释

①宇:上下四方,指生存在同一个世界中。

②宜:适合,固定的用途。为:于。

③数:自然的规律。

④生(xìng):通“性”,本性。

⑤奋:奋起争夺。说:说服,教化。

⑥陵:通“凌”,凌驾。

⑦树事:建立事业。

⑧逆:迎。

⑨臧(cáng):通“藏”,储藏。

⑩易:治理。

⑪秽:荒芜。

⑫纠

(jiǎo):大肆搜刮。

:收取。

⑬袾裷(zhū gǔn):赤色的衮衣。杨倞注:“袾,古‘朱’字。裷,与‘衮’同。画龙于衣谓之衮,朱衮以朱为质也。”

⑭玄裷:黑色的衮衣。

⑮裨(pí)冕:古代诸侯、卿大夫朝觐或祭祀时所穿的礼服和帽子的通称。

⑯皮弁(biàn):白鹿皮制成的帽子。

译 文

万物生在一个世界但各不相同,没有特定的用途却对人有用,这是自然的规律。人类聚在一起生活,有共同的需求但追求的方式不同,欲望相同但实现欲望的智慧不同,这是人的本性。人们对事物都有各自的看法,这一点上聪明的人和愚蠢的人一样;但认可的东西不一样,这是聪明人和愚蠢的人的区别。地位相同而智慧不同,行为自私却没有灾祸,放纵欲望而无约束,那么百姓就会奋起争夺而无法被说服了。这样的情况,是聪明人无法进行治理。聪明人无法进行治理,那么功名就不能建立;功名不能建立,群众就还没有等级名分的差别;群众没有等级名分的差别,那么君臣之分就不能确立。没有君主限制臣下,没有上级制约下级,天下人就会破坏本性而纵欲。人们的好恶都一样,就会欲望多而财物少,财物少就会引起争夺。因此,各种产品合起来,才能供养一个人。但一个人不可能兼会多种技能,不可能同时处理多种事务。独居不相依靠就会贫穷,群居而没有等级名分就会争夺。贫穷是忧患,争夺是灾祸,挽救忧患、排除灾祸,没有比明确等级名分而群居更好的办法了。强者胁迫弱者,聪明人害怕愚蠢的人,下面的百姓背叛君主,下级凌驾于上级之上,不用仁德来执政,这样的话,老人和小孩就会有失去抚养的担忧,壮年人也有争夺的祸患。讨厌做事情,喜欢得功劳,职业没有分工,这样的话,人们就会有难以建立事业的忧患和争夺功劳的灾祸。男女的结合,夫妇的名分,婚姻的聘娶送迎不合礼义,这样的话,人就会有找不到配偶的忧患,有争夺美色的灾祸。因此,聪明人要为人们制定名分等级。

国家富足的方法:节俭使用,富裕百姓,而善于储存多余的财务。节俭使用要依据礼义,富民要通过制定政策。使百姓富裕了,就会有多余的财物。实行富裕百姓的政策,百姓就会富足;百姓富裕,田地就会治理得很肥沃,土地肥沃那么产的粮食就会多出百倍。君主取财有道,百姓用礼义节约使用,那么多余的粮食就会堆积如山,即使不断地焚烧,还是多得无处可藏。那么,君子哪里还用担心没有余粮呢?因此知道节俭使用、富裕百姓,就一定会获得仁义圣明的名声,而且还会有堆积如山的财富。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由于君主节俭使用、富裕百姓。不懂得节俭使用、富裕百姓,那么百姓就会贫穷。百姓贫穷,田地就会贫瘠荒芜,田地贫瘠荒芜,产的粮食就会减少一半;君主即使巧取豪夺,也只有很少的收获。有的人如果再不按照礼义节俭使用,那么一定会获得贪图利益、大肆搜刮的名声,而且还有国家空虚贫穷的结果。这没有别的原因,是因为君主不知道节俭使用、富裕百姓。《康诰》中说:“像天那样广泛地覆盖万物,用这样的德行来修养自身。”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礼,就是贵贱有等级,长幼有分别,贫富尊卑各得其宜。因此天子穿朱色的衮衣、戴礼帽,诸侯穿黑色的衮衣、戴礼帽,大夫穿差一等的礼服、戴礼帽,士穿皮衣、戴皮帽。德行与地位相称,地位与俸禄相称,俸禄与才能相称。士以上的人一定要用礼乐来约束,普通百姓一定要用刑法来约束。根据土地多少来建国,根据财富多少来保养百姓,根据人力多少来役使百姓。使百姓一定能够胜任事务,事务一定能够产生利益,利益足以保养百姓。要使衣食等使用和收入相同,按时储藏多余的财物,这叫作符合法度。因此从天子到百姓,事情无论大小多少,都要依此类推。所以说:“朝廷没有侥幸得到的官位,百姓没有不务正业而侥幸生存的。”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减轻田地的赋税,合理地征收关卡、集市的税收,减少经商的人数,少兴劳役,不要耽误农时,这样的话国家就会富强。这就叫用政策来使民富裕。

原 文

人之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穷矣。故无分者,人之大害也;有分者,天下之本利也;而人君者,所以管分之枢要也。故美之者,是美天下之本也;安之者,是安天下之本也;贵之者,是贵天下之本也。古者先王分割而等异之也,故使或美,或恶,或厚,或薄,或佚或乐,或劬或劳①,非特以为淫泰夸丽之声,将以明仁之文,通仁之顺也。故为之雕琢、刻镂、黼黻、文章,使足以辨贵贱而已,不求其观;为之钟鼓、管磬、琴瑟、竽笙,使足以辨吉凶、合欢、定和而已,不求其余;为之宫室、台榭,使足以避燥湿、养德、辨轻重而已,不求其外。《诗》曰:“雕琢其章,金玉其相,

我王,纲纪四方。②”此之谓也。

若夫重色而衣之,重味而食之,重财物而制之,合天下而君之,非特以为淫泰也。固以为王天下,治万变,材万物,养万民,兼制天下者,为莫若仁人之善也夫。故其知虑足以治之,其仁厚足以安之,其德音足以化之,得之则治,失之则乱。百姓诚赖其知也,故相率而为之劳苦以务佚之,以养其知也;诚美其厚也,故为之出死断亡以覆救③之,以养其厚也;诚美其德也,故为之雕琢、刻镂、黼黻、文章以藩饰之,以养其德也。故仁人在上,百姓贵之如帝,亲之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无它故焉,其所是焉诚美,其所得焉诚大,其所利焉诚多。《诗》曰:“我任我辇,我车我牛,我行既集,盖云归哉!④”此之谓也。

故曰:君子以德,小人以力;力者,德之役也。百姓之力,待之而后功;百姓之群,待之而后和;百姓之财,待之而后聚;百姓之势,待之而后安;百姓之寿,待之而后长;父子不得不亲,兄弟不得不顺,男女不得不欢。少者以长,老者以养。故曰:“天地生之,圣人成之。”此之谓也。

今之世而不然:厚刀布⑤之敛,以夺之财;重田野之税,以夺之食;苛关市之征,以难其事。不然而已矣:有掎

伺诈⑥,权谋倾覆,以相颠倒,以靡敝⑦之。百姓晓然皆知其污漫暴乱,而将大危亡也。是以臣或弑其君,下或杀其上,粥⑧其城,倍⑨其节,而不死其事者,无它故焉,人主自取之。《诗》曰:“无言不雠,无德不报。⑩”此之谓也。

注 释

①或佚或乐,或劬或劳:应为“或佚乐,或劬劳”。劬劳:劳苦。

②雕琢其章……纲纪四方:引自《诗经·大雅·棫朴》,意思是:雕琢花纹,金玉是它的质地;勤劳的君王啊,你是四方的纲纪。相:质地。亹(wěi)亹:勤勉的样子。

③覆救:掩护,捍卫。

④我任我辇……盖云归哉:引自《诗经·小雅·黍苗》,意思是:我们扛,我们抬,我们拉车,我们赶牛;我们的事务完成了,大家都可以回家了。任:担负。集:完成。

⑤刀布:古代钱币。

⑥有:通“又”。掎絜(jǐ qiè):指责。

⑦靡敝:败坏。

⑧粥:通“鬻(yù)”,卖。

⑨倍:通“背”,背叛。

⑩无言不雠,无德不报:引自《诗经·大雅·抑》,意思是:没有说话不回应的,没有德行不获报答的。雠(chóu):应答。

译 文

人们活着,不能不群居,群居而没有等级名分就会争夺,争夺就会混乱,混乱就会贫穷。因此,没有等级名分,这是人类的大灾害;有等级名分,这是人类的根本利益;而君主,就是管理等级名分的关键。因此赞美他,是赞美天下之大本;维护他,是维护天下之大本;尊重他,是尊重天下之大本。古时候,先王分等级而使人们有差异,使他们有的美有的丑,有的尊贵有的卑贱,有的安逸,有的劳苦,这不是为了骄奢淫逸和华丽的名声,而是为了使人们明白仁义的礼仪,通晓仁义的制度。因此雕琢、镂刻各种器物,在衣服上绣饰花纹,使它们足以用来分别贵贱,而不追求其美观。制作钟鼓、管磬、琴瑟、竽笙等乐器,使它们足以用来分辨吉凶,促进和睦欢乐,而不求别的。制作宫室、台榭,使它们足以用来躲避燥热潮湿、修养德行、分辨贵贱,而不追求其外表的华美。《诗经》中说:“雕琢花纹,金玉是它的质地;勤劳的君王啊,治理着四面八方。”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穿颜色华丽的衣服,吃各种美味,积聚和控制各种财物,统治天下,这不是为了骄奢淫逸。只是认为称王于天下,处理各种事变,管理万物,长养万民,使天下人都得到恩惠,没有人能比仁人更好了。他们的智慧、思虑足以治理天下,他们的仁德足以安定天下,他们美好的名声足以教化天下。得到仁人,天下就会安定;没有仁人,天下就会混乱。百姓真的依赖他们的智慧,所以争着为他们劳苦而使他们安闲,以此来保养他们的智慧;百姓真的爱慕他们的仁厚,所以为他们出生入死以捍卫他们的安全,以此保养他们的仁厚;百姓真的赞美他们的德行,所以雕刻各种器物,往衣服上绣各种花纹来装饰,以保养他们的德行。因此仁人在上位,百姓尊重他们有如上帝,亲近他们有如父母,为他们出生入死也快乐。这没有别的原因,因为仁人所认同的政令真的美好,仁人所取得的功业真的伟大,仁人给予人民的利益真的很多。《诗经》中说:“我们扛,我们抬,我们拉车,我们赶牛;我们的事务完成了,大家都可以回家了。”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说:君子依靠德行,小人依靠力气。力气,是被德行所役使的。百姓的力气,依靠君子的德行才能有功效;百姓的群居,依靠君子的德行才能和睦;百姓的财物,依靠君子的德行才能积聚;百姓的地位,依靠君子的德行才能安定;百姓的寿命,依靠君子的德行才能延长。父子得不到君子的德行就不会亲近,兄弟得不到君子的德行就不会恭顺,男女得不到君子的德行就不会欢爱。年幼的人依靠君子的德行成长,老人依靠君子的德行得到赡养。因此说:“天地生万物,圣人成就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世道则不是这样:大肆聚敛钱币来抢夺百姓的财货,加重土地的赋税来抢夺百姓的食物,增加关卡、集市的征税使百姓经商困难。不仅如此,又挑剔、欺诈百姓,玩弄权术阴谋而反复无常,颠倒是非,败坏世道,百姓明白也知道他的污秽、轻慢、残暴、昏乱并且马上就要灭亡。因此臣子可能杀其君主,下级可能杀其上级,出卖城池,背叛名节,而不以死效力,这没有别的原因,这是君主咎由自取的结果。《诗经》中说:“没有说话不回应的,没有德行不获报答的。”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 文

兼足天下之道在明分:掩地表亩①,刺草殖谷,多粪肥田,是农夫众庶之事也。守时力民,进事长功,和齐百姓,使人不偷,是将率②之事也。高者不旱,下者不水,寒暑和节,而五谷以时孰,是天下之事也。若夫兼而覆之,兼而爱之,兼而制之,岁虽凶败水旱,使百姓无冻

之患,则是圣君贤相之事也。

墨子之言昭昭然为天下忧不足。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今是土之生五谷也,人善治之,则亩数盆③,一岁而再获之。然后瓜桃枣李一本数以盆鼓④;然后荤菜百疏以泽量⑤;然后六畜禽兽一而

⑥车;鼋、鼍、鱼、鳖、鳅、鳣以时别,一而成群;然后飞鸟、凫雁若烟海;然后昆虫万物生其间,可以相食养者,不可胜数也。夫天地之生万物也,固有余,足以食人矣;麻葛、茧丝、鸟兽之羽毛齿革也,固有余,足以衣人矣。夫有余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忧过计也。

天下之公患,乱伤之也。胡不尝试相与求乱之者谁也?我以墨子之“非乐”也,则使天下乱;墨子之“节用”也,则使天下贫,非将堕之也,说不免焉。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蹙然⑦衣粗食恶,忧戚而非乐。若是则瘠,瘠则不足欲,不足欲则赏不行。墨子大有天下,小有一国,将少人徒,省官职,上功劳苦,与百姓均事业,齐功劳。若是则不威,不威则罚不行。赏不行,则贤者不可得而进也;罚不行,则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贤者不可得而进也,不肖者不可得而退也,则能不能不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失宜,事变失应,上失天时,下失地利,中失人和,天下敖⑧然,若烧若焦,墨子虽为之衣褐带索⑨,

⑩菽饮水,恶能足之乎?既以伐其本,竭其原,而焦天下矣。

故先王圣人为之不然:知夫为人主上者,不美不饰之不足以一民也,不富不厚之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强之不足以禁暴胜悍也,故必将撞大钟,击鸣鼓,吹笙竽,弹琴瑟,以塞其耳;必将

⑪琢刻镂,黼黻文章,以塞其目;必将刍豢稻粱,五味芬芳,以塞其口。然后众人徒,备官职,渐⑫庆赏,严刑罚,以戒其心。使天下生民之属,皆知己之所愿欲之举在是于也,故其赏行;皆知己之所畏恐之举在是于也,故其罚威。赏行罚威,则贤者可得而进也,不肖者可得而退也,能不能可得而官也。若是则万物得宜,事变得应,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则财货浑浑如泉源,

⑬如河海,暴暴如丘山,不时焚烧,无所臧之。夫天下何患乎不足也?故儒术诚行,则天下大而富,使而功,撞钟击鼓而和。《诗》曰:“钟鼓

,管磬玱玱,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⑭”此之谓也。故墨术诚行,则天下尚俭而弥贫,非斗而日争,劳苦顿萃⑮,而愈无功,愀然忧戚非乐,而日不和。诗曰:“天方荐瘥,丧乱弘多;民言无嘉,

莫惩嗟。⑯”此之谓也。

注 释

①掩:开垦。表:标记。

②率:通“帅”。

③盆:古代量器。一盆相当于十二斗八升。

④鼓:量。

⑤疏:通“蔬”。以泽量:用池泽来测量。

:通“专”。

⑦蹙(cù)然:忧愁的样子。

⑧敖:通“熬”,煎熬。

⑨衣褐带索:穿粗布衣服,系粗劣的腰带。

(chuò):通“啜”。

:通“雕”。

⑫渐:厚。

⑬汸(pānɡ)汸:水流很大的样子。

⑭钟鼓喤喤……福禄来反:引自《诗经·周颂·执竞》,意思是:钟鼓声音响亮,管磬声音锵锵,上天降福多,上天降福广,威严仪态端庄。喝醉又吃饱,福禄万年长。喤(huánɡ)喤:形容钟鼓声音洪亮。玱(qiānɡ)玱:玉相击的声音。穰(ránɡ)穰:众多。简简:广泛。反反:慎重的样子。反:通“返”。

⑮顿萃:困顿憔悴。

⑯天方荐瘥……憯莫惩嗟:引自《诗经·小雅·节南山》,意思是:上天降下疾病,丧乱之事特别多;百姓说话不好听,竟然还不警惕。荐瘥(cuó):降下疾病。憯(cǎn):竟然。

译 文

使天下富足的办法在于明确等级名分:开垦田地,标明田界,除草播种稻谷,多施肥料使田地肥沃,这是农夫百姓的事情。遵守农时,鼓励百姓,促进生产,增加受益,使百姓和睦齐一,使人们不懒惰,这是将帅的事情。高处的田地不旱,低处的田地不涝,寒暑得时,五谷按时成熟,这是上天的事情。普遍地保护百姓,普遍地爱护百姓,普遍地管理百姓,即使遇到凶灾、水旱之年,也能使百姓没有挨冻受饿的灾祸,这是圣君贤相的事情。

墨子的言说中总是担心天下财物不够用。然而财物不够用,这不是天下人的共同忧患,又不过是墨子自己过分担忧罢了。现在的土地生长五谷,只要人善于治理,那么一亩地能产数盆粮食,一年能够收获两次。而且瓜、桃、枣、李等一棵树的收获也可以用盆来计量,各种蔬菜可以用池泽来计量,六畜、禽兽每一样都可以装满一车,鼋、鼍、鱼、鳖、鳅、鳣按时生育,每一样都能繁殖一群,飞鸟、大雁多得浩如烟海,昆虫万物生长在天地之间,可以供人食用的东西难以计数。天地生长的万物本来就是有余的,足以供人食用;麻葛、茧丝、鸟兽之羽毛、牙齿、皮革本来就有余,足以供人做衣服穿。有余、不足,不是天下人们应忧患的,只是墨子自己过分担忧了。

天下的公患,是混乱造成的。为什么不尝试着寻求是谁使天下混乱的呢?我认为墨子“非乐”的主张,使得天下混乱;墨子“节用”的主张,使得天下贫穷。不是我要诋毁他,是他的学说不免于使天下混乱。如果墨子大到拥有天下,小到拥有一国,必将忧心忡忡地穿粗布衣服吃差粮食,整天悲戚而反对音乐。这样生活就会贫瘠,贫瘠就不能满足欲望,不能满足欲望就不能厚赏。如果墨子大到拥有天下,拥有一国,一定会少用仆役,减少官职,崇尚功劳辛苦,和百姓平均劳作,平分功劳。这样就会没有威严,没有威严惩罚就不能施行。赏赐不能施行,那么贤能之人就不能被重用;惩罚不能施行,不肖之人就不能被屏退。贤能之人没办法进来,不肖之人不能被屏退,那么能人与无能之人就不能得到相应的官职。这样一来就会万物失宜,应变失当。上失去天时,下失去地利,中失去人和,天下人就会像被煎熬一样,好像被烧焦了一样。墨子即使穿粗布衣服、系粗绳,喝菜汤、饮水而生存,能够满足百姓吗?既然已经砍掉了根本,使源头干涸,那么天下就焦枯。

因此先王、圣人不这么做:他们知道作为君主的人不美化、不装饰就不足以统治百姓,不富有、不宽裕就不足以管理下人,没威严、不刚强就不足以禁止残暴、惩罚凶悍。因此一定要撞击大钟、打击响鼓、吹奏笙竽、弹奏琴瑟来充满他的耳朵,一定要在器物上雕琢刻镂,在衣服上绣织花纹,以充塞他的眼睛;一定要吃猪、羊、稻、粱和芬芳的五味,以充塞他的嘴,然后增加仆役、详备官职,厚赏赐、重刑罚,来戒备人心。让天下的百姓都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因此赏赐就可以施行;知道自己所恐惧的东西都在这里,因此刑罚就有了威严。赏赐施行、惩罚威严,那么贤能之人就会得到进用了,不肖之人就会被屏退了,能人与不能之人都会得到应得的官职了。这样的话,万物都会得其所宜,事变会得当。上得天时,下得地利,中得人和。那么财物就会像滚滚的流水,澎湃的河海,高大的山丘,即使不断被焚烧,也还是没地方储藏。那么天下怎么还会担忧不足呢?因此儒家的学说真的能够实行,那么天下就会强大而富有,役使百姓就会有功效,撞钟击鼓而天下和睦。《诗经》中说:“钟鼓声音响亮,管磬声音锵锵,上天降福多,上天降福广,威严仪态端庄。喝醉又吃饱,福禄万年长。”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如果墨翟的学说真的被实行,那么天下就会崇尚节俭而更加贫乏,反对争斗却天天斗争,劳苦憔悴却更加没有功劳,怆然悲伤地反对音乐而日渐不和睦。《诗经》中说:“上天降下疾病,丧乱之事特别多;百姓说话不好听,竟然还不警惕。”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 文

垂事养民,拊循①之,

呕②之,冬日则为之

粥③,夏日则为之瓜

④,以偷取少顷之誉焉,是偷⑤道也。可以少顷得奸民之誉,然而非长久之道也。事必不就,功必不立,是奸治者也。

然⑥要时务民,进事长功,轻非誉而恬⑦失民,事进矣,而百姓疾之,是又不可偷偏⑧者也。徙坏堕落,必反无功。故垂事养誉,不可;以遂功而忘民,亦不可。皆奸道也。

故古人为之不然:使民夏不宛暍⑨,冬不冻寒,急不伤力,缓不后时,事成功立,上下俱富。而百姓皆爱其上,人归之如流水,亲之欢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无它故焉,忠信、调和、均辨之至也。故君国长民者,欲趋时遂功,则和调累解⑩,速乎急疾;忠信均辨,说乎赏庆矣;必先修正其在我者,然后徐责其在人者,威乎刑罚。三德者诚乎上,则下应之如景向⑪,虽欲无明达,得乎哉!《书》曰:“乃大明服,惟民其力懋,和而有疾。⑫”此之谓也。

故不教而诛,则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诛而不赏,则勤励之民不劝;诛赏而不类,则下疑俗险而百姓不一。故先王明礼义以一之,致忠信以爱之,尚贤使能以次之,爵服庆赏以申重之,时其事,轻其任,以调齐之,潢然⑬兼覆之,养长之,如保赤子。若是,故奸邪不作,盗贼不起,而化善者劝勉矣。是何邪?则其道易,其塞固,其政令一,其防表明。故曰:上一则下一矣,上二则下二矣。辟之若草木,枝叶必类本。此之谓也。

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不爱而用之,不如爱而后用之之功也。利而后利之,不如利而不利者之利也。爱而后用之,不如爱而不用者之功也。利而不利也,爱而不用也者,取天下者也。利而后利之,爱而后用之者,保社稷者也。不利而利之,不爱而用之者,危国家也。

注 释

①拊循:安抚。拊:通“抚”。循:通“揗”,抚摸。

②唲(wā)呕:小儿语声,这里指爱护。

(zhān)粥:稠粥。

(qù):大麦粥。

⑤偷:苟且。

⑥傮然:忙乱的样子。傮:通“嘈”。

⑦恬:内心安静、平和,这里指不在乎。

⑧偷偏:苟且,偏激。

⑨宛:通“蕴”,暑气,闷热。暍(yē):中暑。

⑩累解:缓解。

⑪景向:通“影响”,影子和回声。

⑫乃大明服,惟民其力懋,和而有疾:引自《尚书·康诰》,意思是:君主十分英明而服众,百姓一定勤勉用力,干活和睦又迅速。大明服:非常英明而服众。懋(mào):勤勉,努力。疾:迅速。

⑬潢(huànɡ)然:水流很大的样子。

译 文

放弃该做的事情来爱护百姓,安抚他们,呵护他们,冬天给他们粥喝,夏天给他们瓜吃和大麦粥喝,以此得到一时的荣誉,这是苟且之道。可以一时得到奸民的夸赞,但这不是长久之道。事情一定不会成功,功业一定不会建立,这是奸邪的治国方法。急急忙忙地要百姓加紧劳作,促进生产增加功劳,轻视不好的名誉,不在乎流失的百姓,事业有了进步但是百姓都很厌恶他,这又是不可以走的苟且偏激之路。这样只会败坏、堕落,一定不会有功效的。因此,放弃正事来求名誉,这是不可以的;只顾事业成功而遗忘百姓,这也是不可以的。这些都是奸邪之道。

因此古人不这样做:让百姓夏天不中暑,冬天不挨冻,急忙干活而不伤劳力,缓慢干活不耽误时令,事业成功,建功立业,上下都富裕,并且百姓都爱戴君上,人们像流水一样归顺他,像亲近父母那样亲近他,为他出生入死都很快乐,这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极度的忠信、平和、公正。因此拥有国家、统治百姓的人,想要争取时间建功,那么协调上下、宽缓平和,比做事迅速,急于求成的效果更好;忠诚守信,公平分配,比奖赏更让人高兴。一定要先修正自己的德行,然后再要求他人,这比惩罚更有威严。这三个方面处于上位的人真的能够做到,下面的人就会像影子和回声一样响应他。即使不想要明智通达的名声,可能吗?《尚书》中说:“君主十分英明,百姓一定勤勉用力,干活和睦又迅速。”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因此不教化而诛杀,那么就会刑法繁多而奸邪不得克制;教化而不诛杀,那么奸邪之民就得不到惩罚;诛杀而不赏赐,那么勤劳的百姓就得不到勉励;诛杀、赏赐而不得当,那么下民怀疑、风俗险恶,而百姓得不到统一。因此先王制定礼义来使百姓齐一,倡导忠信来爱护他们,崇尚贤良任用能人来安排他们的次序,通过爵禄、赏赐加以申明,根据时节安排劳动、减轻劳役来调节他们,广泛地爱护他们,养育他们,就像爱护孩子一样。这样的话,奸邪之人就不会出现,盗贼也不会兴起,向善的人都得到了勉励。这是为什么呢?因为他的方法简便易行,他阻塞邪恶的方法牢固有力,政令统一,禁令分明。因此说:“上面一致下面就会一致,上面有二心下面也会有二心。就好像草木一样,它们的枝叶是由它们的根决定的。”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不利百姓而取利于民,不如先利益百姓再从中取利;不爱护百姓而役使他们,不如先爱护百姓然后再役使他们更容易取得功劳。利益百姓然后取利,不如利益百姓而不从他们那里取利更好;爱护百姓而后役使,不如爱护百姓而不役使他们更容易取得功劳。利益百姓而不从他们那里取利,爱护百姓而不役使他们,就会取得天下。利益百姓然后取利,爱护百姓而后役使,能够保全社稷。不利百姓而取利于民,不爱护百姓而役使他们,国家就会危险。

原 文

观国之治乱臧否①,至于疆易②而端已见矣。其候缴支缭③,其竟关之政尽察④,是乱国已。入其境,其田畴秽⑤,都邑露⑥,是贪主已。观其朝廷,则其贵者不贤;观其官职,则其治者不能;观其便嬖,则其信者不悫;是暗主已。凡主相臣下百吏之属,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顺孰尽察⑦;其礼义节奏也,芒轫

⑧,是辱国已。其耕者乐田,其战士安难,其百吏好法,其朝廷隆礼,其卿相调议,是治国已。观其朝廷,则其贵者贤;观其官职,则其治者能;观其便嬖,则其信者悫;是明主已。凡主相臣下百吏之属,其于货财取与计数也,宽饶简易;其于礼义节奏也,陵⑨谨尽察;是荣国已。贤齐则其亲者先贵,能齐则其故者先官,其臣下百吏,污者皆化而修,悍者皆化而愿,躁者皆化而悫,是明主之功已。

观国之强弱贫富有征:上不隆礼则兵弱,上不爱民则兵弱,已诺不信则兵弱,庆赏不渐则兵弱,将率不能则兵弱。上好功则国贫,上好利则国贫,士大夫众则国贫,工商众则国贫,无制数度量则国贫。下贫则上贫,下富则上富。故田野县鄙者,财之本也;垣

仓廪者⑩,财之末也。百姓时和,事业得叙者,货之源也;等赋府库者,货之流也。故明主必谨养其和,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如是,则上下俱富,交无所藏之。是知国计之极也。故禹十年水,汤七年旱,而天下无菜色者,十年之后,年谷复孰,而陈积有余。是无它故焉,知本末源流之谓也。故田野荒而仓廪实,百姓虚而府库满,夫是之谓国蹶⑪。伐其本,竭其源,而并之其末,然而主相不知恶也,则其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以国持之,而不足以容其身,夫是之谓至贫,是愚主之极也。将以求富而丧其国,将以求利而危其身,古有万国,今有十数焉,是无它故焉,其所以失之一也。君人者亦可以觉矣。百里之国,足以独立矣。

注 释

①臧否:善恶。

②疆易:边界。易:通“埸”,边界。

③候:哨兵。缴(jiào):巡逻。缭:回环旋转。

④竟:通“境”。尽察:详尽的考察。

⑤秽:荒芜。

⑥露:破败。

⑦顺:通“慎”,谨慎。孰:通“熟”,仔细。

⑧芒轫僈楛:昏暗怠惰,轻慢马虎。

⑨陵:严明。

⑩垣(yuán):矮墙,这里指仓库。窌(jiào):地窖。

⑪蹶(jué):跌倒。

译 文

观察国家的治乱好坏,到了边境就能看出端倪了。哨兵巡逻往返不断,边境、关卡审查得十分详细,这是乱国。进入境内,田地荒芜,城池破败,这是贪婪的君主。观察其朝廷,富贵的人不贤良;察看其官职,治国之人无能;观看君主亲近的人,君主信任的人都是不诚恳的人,这是昏乱的君主。凡是君主、宰相、百官之人,他们对于财物的取用、赏赐的计算,十分详细;而他们的礼乐制度却十分马虎、怠慢,这是屈辱之国。耕地的人喜欢种地,战士安于危难,百官喜好法度,朝廷推崇礼义,卿相和谐地议论大事,这是治理得好的国家。观察其朝廷,尊贵的人都很贤明;观察其官职,治国之人都是能臣;观看君主亲近的人,君主信任的人都是诚恳的人,这个国君是个明主。凡是君主、宰相、百官之人,他们对于财物的取用、赏赐的计算,宽松简便;他们对礼乐制度却严谨、详查,这是有荣耀的国家。道德相等就让他的亲戚先富贵,能力相等就让他的故人先做官;他的百官之臣,污秽的人都变得很美好,凶悍的人都变得很敦厚,狡猾的人都变得很诚恳,这是明主的功劳。

观察国家的强弱、贫富是有征兆的:君主不推崇礼义则兵弱,君主不爱护百姓则兵弱,已经答应别人却不守诚信则兵弱,赏赐不厚则兵弱,将帅无能则兵弱。君主好大喜功则国家贫困,君主喜欢利益则国家贫困,士大夫太多则国家贫困,工匠、商人众多则国家贫困,没有一定的规章制度则国家贫困。百姓贫困君主就会贫困,百姓富裕君主就会富裕。因此田野、郊县是财货的根本,仓库、地窖是财货的末端。百姓按时劳作、生产按部就班,这是财货的源头;将赋税储存在府库中,这是财货的末流。因此,明主一定要谨慎地养护百姓,不让他们错过农时,节制末流,开发源头,并因时损益,广泛地让天下都有多余的财物,而君主无须担忧不够用。这样的话,上下都会富有,而没有地方储藏,这是最好的治国方针啊。因此大禹时有十年的水灾,商汤时有七年的旱灾,而天下没有人脸有菜色。十年之后,每年的谷物又会丰收,而多余的粮食又都被积攒了下来。这没有别的原因,他们知道治国的本末源流。因此田野荒芜而府库充实,百姓空虚而粮仓丰满,这都是国家倾覆的征兆。砍断了根本,遏制了源头,而聚集末流,君主宰相却不知道其中的弊端,那么国家的倾覆灭亡是可以站着等待的了。用一国来奉养他都不能满足,这就是极度的贪婪,这是最愚蠢的君主。将要追求富裕却使国家灭亡,将要追求利益而使自身危险。古代有上万个国家,现在只有十几个了。这没有别的原因,它们灭亡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为人君主的,也可以觉悟了吧。这样的话即使是百里的小国,也是可以独立生存的。

原 文

凡攻人者,非以为名,则案以为利也;不然则忿之也。仁人之用国,将修志意,正身行,伉隆高,致忠信,期①文理。布衣

屦②之士诚是,则虽在穷阎漏屋③,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以国载④之,则天下莫之能隐匿也。若是则为名者不攻也。将辟田野,实仓廪,便备用,上下一心,三军同力,与之远举极战则不可⑤;境内之聚也保固;视可,午⑥其军,取其将,若拨

⑦。彼得之,不足以药伤补败。彼爱其爪牙,畏其仇敌,若是则为利者不攻也。将修大小强弱之义,以持慎之,礼节将甚文,圭璧将甚硕,货赂将甚厚,所以说之者,必将雅文辩慧之君子也。彼苟有人意焉,夫谁能忿之?若是,则忿之者不攻也。为名者否,为利者否,为忿者否,则国安于盘石,寿于旗翼⑧。人皆乱,我独治;人皆危,我独安;人皆失丧之,我按起而治之⑨。故仁人之用国,非特将持其有而已也,又将兼人。《诗》曰:“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⑩”此之谓也。

持国之难易:事强暴之国难,使强暴之国事我易。事之以货宝,则货宝单而交不结;约信盟誓,则约定而畔无日;割国之锱铢以赂之,则割定而欲无厌。事之弥烦,其侵人愈甚,必至于资单国举然后已。虽左尧而右舜,未有能以此道得免焉者也。辟之是犹使处女婴⑪宝珠,佩宝玉,负戴黄金,而遇中山之盗也,虽为之逢蒙视⑫,诎要桡腘⑬,君卢屋妾⑭,由将不足以免也。故非有一人之道也,直将巧繁拜请而畏事之,则不足以持国安身。故明君不道也。必将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平政以齐民;然后节奏齐于朝,百事齐于官,众庶齐于下。如是,则近者竞亲,远方致愿,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名声足以暴炙之,威强足以捶笞之,拱揖指挥,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譬之是犹乌获与焦侥搏也⑮。故曰:“事强暴之国难,使强暴之国事我易。”此之谓也。

注 释

①期:应为“綦”,极。

屦(xún jù):用粗麻绳编的鞋。

③阎:通“闾”,巷。漏:通“陋”。

④载:委托,委任。

⑤远举:远征。极战:艰苦作战。

⑥午:通“迕”,迎击。

(fēnɡ):蒲草。

⑧旗、翼:二十八星宿中的箕宿和翼宿。旗:通“箕”。

⑨按:然后,于是。治:疑为“制”,制裁,征服。

⑩淑人君子……正是四国:引自《诗经·曹风·尸鸠》,意思是:善人君子们,他们的行为没有差错;行为没有差错,可以做他国的表率。

⑪婴:绕,围绕。

⑫逢蒙视:不敢正视。

⑬诎、桡(náo):都是弯曲的意思。要:通“腰”。腘(ɡuó):膝盖的腿弯处。

⑭君卢屋妾:好像穷人家的女子。君:疑为“若”。卢:通“庐”。

⑮乌获:传说中的秦国大力士。焦侥(yáo):传说中的身高三尺的矮子。

译 文

凡是攻打别人的,不是为了名声,就是为了利益,不然就是因为愤怒。仁人治理国家,就会修养心志,端正自身行为,崇尚礼义,恪守忠信,推崇礼仪制度。身穿粗布衣服、脚穿麻鞋的人若能如此,那么即使在穷巷陋屋之中,王公贵族也不会比他有名,将国家托付给他,天下没有谁能埋没他。这样的话,追求名声的人就不会来进攻了。开辟田地,充实仓廪,改进器用,上下一心,三军团结,但和他们一起远征苦战,肯定不行;国内的兵力都聚集起来,防守巩固了,再看准时机,迎击敌人,俘虏其将领,就好像拔蒲草一样容易。但打败敌人的收获不足以医治伤员、弥补损失。国君爱惜手下的士兵,畏惧自己的仇敌,这样的话,为了利益的国家就不会来进攻了。这样的国君必将谨慎地遵守大国与小国、强国与弱国之间的道义,礼节非常完备,赠送圭璧等礼物非常丰硕,用来进贡的财物非常丰厚,去游说对方的使者也是优雅博学、善于辩论的聪明君子。对方只要还有良心,又怎么会生气呢?这样的话,为发泄愤怒来进攻的人就没有了。为名声的人不来进攻,为利益的人不来进攻,为泄愤的人不来进攻,国家就会像磐石那样稳固,像箕星、翼星那样长久。别国都混乱了,唯独我国治理得好;别国都危险了,唯独我国安稳;别国都要灭亡了,我国便奋起而统治它们。因此仁人治理国家,并不是只维持自己的国家,也会征服他人。《诗经》中说:“善人君子们,他们的行为没有差错;行为没有差错,可以做他国的表率。”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保住国家的难易:侍奉强暴的国家困难,让强暴的国家侍奉我容易。用财货宝物来侍奉强暴的国家,财货宝物用尽了两国也不会结交;约定盟誓、结成同盟,刚约定好就会背叛;割让国家的土地来贿赂,割完之后对方还是不会满足。你侍奉得越勤快,对方侵略你越严重,必定直到你财物用尽,国土割完,然后才停止。即使左右有尧舜这样的贤人辅佐,也没有能以这种办法免于灭亡的。这就好比是让一个女子脖子上戴着珠宝,身上佩带宝玉,背负着黄金,而中途遭遇山中的强盗。即使她不敢正视强盗,弯腰屈膝,好像穷人家的女子一样态度谦卑,也不能免于被抢劫。因此没有使百姓团结一致的办法,而只是谄媚、频繁地拜求、畏惧地侍奉他人,这是不能够保国安身的。因此明智的君主不会这样做。他一定会制定礼义以整顿朝廷,端正法制以整顿百官,公平施政以整顿百姓。然后礼仪制度统一于朝廷,各种事务统一于百官,百姓统一于民间。这样的话,附近的人就会争相来亲近,远方的人也愿意服从,上下一心,三军团结,名声足以震慑他国,威力足以征服他国,只要拱手指挥,强暴的国家没有不受驱使的,就好像是让大力的乌获与矮小的焦侥搏斗一样。因此说:“侍奉强暴的国家困难,让强暴的国家侍奉我容易。”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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