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1-23

驼铃声中的乡愁
杨桂林
一
　　来到佘太老城，历史已经远去，那条曾回荡了几百年驼铃声的老街还在，老街上鳞次栉比的绸缎庄、生烟庄、经营牛马皮毛行、牛马羊大店、牲畜及山货行、点心、酒坊、老酒馆、茶叶铺、米面店、瓷器店、麻绳铺、铁器店、杂货店已经衰落，也少了昔日的古朴。由归绥、包头、大佘太、乌镇，穿过乌不浪山口，到达漠北草原的千里驼道兴起于中唐中期，当时主要与回鹘贸易。著名诗人白居易朗朗上口的《阴山道》描写的就是通过这条驼道与回鹘贸易的情景。然而，因为战争，贸易时有中断。到了清康熙年间，噶尔丹叛乱，清军经内属蒙古中西部地区西征，粮饷、马匹和其他军需品由随军商人协助供给。此举激活了这条驼道。
　　在老街最繁华的地段，吴家酒坊是包头、陕北、晋北驼客们最能光顾的地方。他们将红枣、瓷器等物品卸下，然后装上吴家酒坊纯粮酿造的酒，吃饱喝足后开始千里行程。每天早晨，这座老城刚刚睁开眼睛，你会看到一支又一支驼队在老街上来往行走。也许是对这条老街太熟悉了，骆驼们总是走得那么慢条斯理、不慌不忙，偶尔打一个嚏喷，惊散围观的孩子。
　　同一时间，老街上王憨的商行、李玉贵的同生茂、三来红一品香饭馆、杨三元的杂货铺，以及临街的十八家商号陆续开门揽客。不一会儿，这条东门通向西门、不足两里的老街上人头攒动。
二
　　佘太老城西门外有一个叫通顺泉的村子，这个村子是佘太老城十八商号中最大驼户广厚泉郭师同的老宅所在地。如今，老宅已经荡然无存。听郭家后人讲，广厚泉的驼队鼎盛时有一百多头骆驼。驼队出行时，浩浩荡荡，最前边那头骆驼挂个大铃铛，最后那头挂个小铃铛，一路“叮叮当当”。途中遇上风搅雪，骆驼与拉驼人的毡疙瘩踏得茫茫雪原“吱吱呀呀”地叫唤，仿佛是一种生命与另一种生命在冰天雪地中的对话。
　　在佘太老街上，一位拉驼人的后代忧伤地唱起了拉驼人的五叹：“拉驼人出远门叹一声，新婚的媳妇泪盈盈。留下妻儿谁照应？拉驼人出远门叹两声，一声叹息上路程，此行是死是活不知情，临门烧纸把钱送。拉驼人出远门叹三声，沙窝雪地度年景，可怜这辈子九死一生。拉驼人回家叹四声，皮包瘦骨苦伶仃，亲人相见不相认。拉驼人在家叹五声，明知路途险恶无前景，还得问掌柜再启程。”当年，在拉驼人当中还口口相传过这样一个凄婉的故事：一个新婚不久的拉驼人踏上了千里驼道，途中遇到暴风雪，冻死了。已经有身孕的妻子每天定时到西城门聆听远方飘来的驼铃声，看着一支支驼队从她身边走过。后来，孩子长大了，她还是牵着孩子的手等啊等！
　　前路漫漫，拉驼人有时真的不知乡关何处是。但无论他们走多远，家乡的那一轮明月、妻子烫好的纯粮食酒就是他们心中的乡愁。
三

回望佘太老街那条驼道，有席慕蓉笔下的“一种模糊的怅望”，也有卡森•麦卡勒斯那种混合着孤独的怀旧。那条承载过繁华与人情冷暖的黄土驼道已被柏油路所代替，那条孤独老街上的商铺已被一幢幢水泥建筑物淹没。当年铁匠铺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刘家干货铺的叫卖声，还有那些高鼻深目的波斯商人牵着骆驼走过发出的声响，以及来自吴家酒坊夹杂着酒香味的祭酒神歌声，都已随岁月远去。
　　哦！驼铃声里的乡愁，是一坛封存多年历久弥香的佘太纯粮，是一条源远流长的文脉，是亲人难分、故土难离、故乡难忘的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