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不乖的孩子

收到一封来信，来信者是大学排行榜上位列全国前10的高校学生。她的处境，让我同情，在帮她度过这个难关方面，我也愿意更进一步做些什么。她的事例，该讲给为人父母的去听，让孩子自己做决定，底线是该放手时就放手，高一些的境界是在放手之前，让他/她具备应对的能力。而现实中，的确有为数不少的父母，以爱的名义将孩子囚禁，而在某个时候，主动地，或者被动地，突然间就将一个异常复杂的世界交给孩子孤独地面对。

　　所以我希望所有人，当带着自己年幼的孩子长大时，将自家的孩子当一个成长的人看待，切不要包办代办，只须陪他长大即可。

　　去年读过一本书，《乖孩子的伤最重》，是写给老师和父母的，要接受和保护孩子找到自我的行为。上个月也读过一本书，《不乖教师的正能量》，是一群不甘体制内的僵化与非人性，追逐教育真理的教师们写的。真正发现，缺一本写给长大了的乖孩子的书，启发他们如何寻到找到自己路，如何处理其中的冲突。这个话题，难度很大。一直乖的他/她们，独立选择就是个难点，而可能，还不得不对付障碍——他/她们一直敬重有加的双亲，这中间，是不能撕破脸的。

【来信】

　　我是一名大二的学生，下学期马上大三了，但我一直感到深深的痛苦……唉……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了啊。
　　从小，我成绩都非常不错，高中的历次模考，再差都能上国内top10的学校，最好的时候清北应该也可以。可是到了高三，父母对我的希望越来越大，总是要求我要考清北，以后研究生要出国去常青藤，导致我压力非常大，最后只超出了一本线几十分，为了要我进名校，父母就帮我选择了F大学收分最低的护理专业，我当时以为可以转专业，便也就答应了。可是到了学校后，才知道不能转专业，这就是我大学生活噩梦的开始了……
　　医学课程的难度和强度不知道您能否想像，我们每天都是早上8点－下午17点左右的满课，中间大概就11:30-13:30有空余时间，大二上开始医院的见习，每周2次，早上6:30左右就要出门。然后大三开始不再有寒暑假，全部都要在医院实习……所以，几乎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是被占用了的。
　　如果说这是我喜欢的专业，那也没有关系吧，可是您能想像吗，每天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每天每天每天，真的感到好绝望啊……
　　再如果说，这些东西学了是有意义的，那也没关系吧，可是，每天在医院里，就是帮老师摆补液，跟着老师去跟病人讲解医院规章制度，医院护士的态度相信您也有体验过，每天就是很不开心地站在医院碍事……说难听点吧，护士中专就可以当了，而我现在连中专生都瞧不起呢……
　　因为很明确自己以后肯定不可能当护士，而且现在真的很讨厌医院所以以后肯定不会读医学方面的研究生，所以我肯定是要转专业读研的。我想学金融，又想出国，压力真的非常大。妈妈还要我坚持学钢琴，白天没时间，我就只能每天6点不到就起床，如果那天不用去医院，就去琴房练琴……然后去上课，上完一天的课，就开始看雅思，做听力。
　　因为想研究生读金融，所以暑假还会去学一个财务的课程，暑假也不能回家。每次一个人去练琴，看书的时候，就觉得好委屈好想哭……
　　现在最痛苦的是，真的很想退学回去重新高考，但作为一个女生，如果重考地话那我就21岁才读大一了……
　　如果您是我，您会怎么做呢……
　　
　　
【迂者回复】
　　就在昨天，我和几位毕业生在一起聊天，我将话题引到他在在毕业之后，要追求事业，同时要知道，一切都是为着幸福生活而来的。显然，这样的幸福生活中，并不只是工作。未来的工作无论是自己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只是生活的一部分。
　　我和他们谈的话题更多地往家庭教育上来。就我的观察，现在的教育，最大的问题出在家庭教育环节上。父母以爱的名义，将本该属于孩子的选择权，温柔地剥夺了。选择的标准，从众的多，考虑孩子个人感受的少。人的长大，必定最终要由自己做选择的，父母包办的越多，可能会将孩子推到一个高位上去，但这样做的结果，势必会让孩子现实处境与自我之间的落差越来越大。我关注教育，所以，希望我的学生当好父母，做好家庭教育。我们再不能培养听话的孩子，而是要培养会做决定的孩子。
　　面对父母的一贯的安排，我们看到不少是青春期的叛逆，有些非常严重的叛逆，会与父母、老师势不两立。但也有另一种极端，就是你的情形，这种情况女孩居多，一直很乖地顺从着，直到将自己逼到一种无法承受的地步，却也找不到出口。
　　我也以为人父的身份，告诉你一个我也不得不承认的事实：父母都是贪心者。我作为给了自己孩子自认为足够自主的父亲，却也在时时为压制自己的贪心而努力。因为你的表现好，父母就会提出你考清北，在折衷之下，又为你包办了不合适的专业选择。这就是你当前的不幸。这已经是现状，我们已经无法改变。我不赞成重新高考，要的是从当前的境况出发，找到办法。
　　父母是爱你的，只是按我的观点，他们在帮倒忙。写下这一段的时候，我是有矛盾和顾虑的。我希望你能独立规划和安排自己的事，这是最当务之急的事情，但我不希望你对父母心怀怨恨，也不希望父母为此而焦躁不安。我下面出的主意，势必会引起已经习惯为你安排一切的父母的强烈的不适。但这一刻，迟早要来。来的越晚，被动越大。于是，在这个过程中，你的学业（我想将之称为作战的前线）中有挑战，而后院着火的事，我能意料得到。这火会有多烈，我不了解你的父母不敢预言，你得能控制住这场火。这该是对你的一个考验，你从小乖惯了，让你短时间内处理好这样的事，不容易。
　　关于你现在专业的学习，我不想多说，似乎我也接受了你的观点，这不是你最终的归宿。而想要探讨的是，任何专业要学有所成，都需要付出努力，你受不了的学习节奏，对热爱这个专业的人而言，正如鱼得水着呢。而目前社会缺乏高级护理人员，你也就不要站在中专毕业就当护士的人员的层面看问题了。
　　第一个问题，出国、常青藤，一定是你自己的愿望吗？不要为曾经的高中的好成绩背上包袱，那已经是过去。未来的生活水平，未必与国外名校高学历有必然的联系，幸福的生活，未必只要有高收入就能保证。
　　第二个问题，今后学金融，这已经是自己确定的目标了吗？自己了解并喜欢了金融，还是觉得学了金融高大上，甚至这只是父母的另外一个想法。要通过考研换专业，立足自我，找到方向。接下来两年的大学，除了保证拿上本科毕业证，追逐真正愿意的专业，还是有机会的。为此，也不能再有别的安排。万一金融不是你的真爱，在新的选择中，目前学护理的背景是否也能够利用一些。我想到了心理学之类的学科。
　　接下来，最难办的事情，以你对父母的了解，用他们最能接受的方式，告诉他们你此刻的处境，并告诉他们你足够大了，要自己做决定了。中间要讲究方式方法，会有谈判，沟通必须要充分，把后院安排得条理了。
　　接下来是如何安排自己剩余的大学生活的问题。我暂时先不多说吧。一方面我对你现在的和心仪的专业不懂，要出主意得你启发我一些才行，再者我说的事情，足够你应付一阵子了。比如说现在弹琴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妈妈的目的是什么，你乖得也让我惊讶。如果你现在感觉弹琴是你的享受和放松，那就继续了。但我感觉已经是负担，这有点对不起音乐。放弃弹琴，这可以成为你向妈妈说不的第一件事情。
　　长大后的孩子，有教育父母的责任。社会发展在加快，这已经成了定律。做好这个教育者，为了自己、自我、自主。
　　先说这些。我愿意陪着你走过这一段凶险的“走出”之路。随着进展，可以保持联系，我给你继续出些主意。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商量一下，让我试着帮你做你父母的工作。

【迂者的补充】

　　给你回上一封信后，又想了不少。
　　实话说，我从小也是乖孩子，这没有什么不好，或者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所幸我的父母对我管得少，几乎凡事都自己作主，一路走到现在。
　　在工作后，我曾一直是单位上的乖职工，直到最近很受伤。
　　“乖”的表现，在于不会说“不”，这里的“不会”两层意思：（1）不说“不”，遇到与自己不同的观点和意见，随人舍己，表面上的和谐，不少时候让自己也觉得委屈，直到压抑到让自己无法忍受；（2）不擅长说“不”,因为久不说“不”，不能用一种合适的方式说好这个“不”字，说出“不”的时候，就是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的时候。
　　乖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先礼后兵”。决定要做一件事情，甚至于做的方式，也要先和父母、上司汇报，如果不这样做，觉得就是不诚实，不地道。但这样做，一旦招致反对，结果马上陷入被动，反倒会让想好的事情做不下去，或者投降，或者反抗，带来更多烦恼。
　　我在上封回信中，建议你和父母谈，包括不弹琴，也要先告知，就是立足于乖孩子角度讲的。结合自己教训，从另一个角度给你出点主意。
　　观察“坏”孩子，尤其是那些青春期让父母、老师无计可施的孩子。他们有效的方式，是光斩不奏，或察颜观色，先斩后奏。还有，嘴上一套，明里一套，却在背后，自己又有一套。如果事情做成了，就这样下去；如果“败露”了，再说。
　　补充这封信，请你多一个考虑问题的角度。按你自己的意愿设计未来，这是必需要做的事。而面对父母，却不一定先充分打好招呼、做通工作再行动。当父母干涉时，灵活地应对。
　　身为教师，却教人“学坏”，实在罪过。其实那些坏孩子，并不是真坏，他们只是在用极端的方式，表达着自我，寻找着出路。而所谓的乖孩子，却常将委屈憋在心里，直至将自己的心理都扭曲了。我们现在只是找到折中，而不是追求这两个极端。
　　这样做，也并不是对自己父母的不尊重。已经到了必须自己选择的时候，我们只是要得到选择的机会而已。他们不放手，自己得有行动。
　　此为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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