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2005.1.13

　　2004年的最后一个季节，我决定在家冬眠。
　　每天的生活模式大概是这样的：早上十一点左右起床，发呆半个多小时。打开手机。有时会收到些短信，这让我感到愉快。起身，吃早中饭。有时吃蛋糕，蘸着煮热的牛奶吃；有时吃打来的五块钱一份的盒饭；有时干脆就煮包方便面。吃完就坐在电脑前，等待晚饭时间。

　　给自己定了许多计划，都有着详细的完成日期，但没有硬性规定，只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充满动力。大概我是个容易疲倦的人，只对新鲜的事物感兴趣。我的计划总是被突发的想法打断，坚决而盲目地完成它。而被推迟的计划却总是让我微微对自己失望。或许我太宠爱自己，不强迫去做任何事情。看着计划我使不上劲，就像在梦境里看见一个人，却总也走不到他身边去。
　　如果那天天气很好，我就会心情愉快地坐车到南京书城看书。我喜欢看到温暖的冬日阳光洒在我身上，照在车窗外路人的脸上。我把自己想像成一株植物。
　　书城是个令人愉悦的地方。柔美的音乐，明亮的光线。很多的陌生人偶尔走动，轻微的磨擦声让人感觉到新鲜空气的流动。有点怀念学校里的图书馆，只是因为此时的似曾相识。而怀念，总会让人感觉到酸楚的甜美。
　　仔细看着自己需要的书，随手拿下一本书名和包装都比较中意的，找个位置坐下，慢慢翻看。一本柔软厚实的新书拿在手里，让人有种重新开始的喜悦。每本书都凝聚了很多人的心血。所以每次，我都会一页一页地看，集中精力记住大部分内容。然后阳光隐去了，对它的新鲜感消失。我该回家了。

　　先前给自己制定了许多读书计划：数据结构，计算机网络，编译原理，操作系统，英语。坚持了一个多月。12月底的时候，突然想完成一些自己以前一直想做而懒得做的事情。反正现在有着大把的时间。
　　我决定用C语言做个游戏，而且要尽善尽美。
　　翻出了一年前导师给的鼠标驱动程序，先试着可以控制鼠标。成功后，感觉到非常快乐。想到自己就可以完成一个想了许久的游戏，全身的细胞都兴奋了。
　　后来就想，做什么游戏好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俄罗斯方块。以前上班的时候，中午别人都休息了，只有我还在联众里大战。和许多陌生的ID在一起玩。不停地处理掉下的方块，摆好，消失，再摆好，再消失。我喜欢那种高度紧张的感觉，以及手指在键盘上翻飞的声音。有时候，这更像是一场心理决斗。你必须抱着必胜的信心。有时，在你绝望的那一瞬间，游戏结束了。你看到，对手也差点OVER。
　　想起了QQ的动态菜单，非常喜欢。也不确定是否会写若干个游戏，就先把名字定下占些位置再说。
　　我常想，写游戏和写文章是非常相似的。至少我是如此。在写它们之前，我会花一段时间去构思。听音乐的时候，发呆的时候，看碟片的时候，吃饭的时候，不停地想。先在心里搭好大的框架，再一点一点细细展开去。有时会想到一些美丽的句子，有时会想到一些未尝试过的方法。反复琢磨，然后就在心里慢慢明朗起来。这个过程如果用语言来表达，恰有一个精确的词语－－“孕育”。
　　我喜欢C语言，因为它明朗而又简洁。OOP的语言我也很容易接受，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发明这么多种语言呢。就像女孩身上的服饰，不停地流行着，变化着，十年一轮回。每种服饰的出现都有着它脆弱的理由，却又被轻易地抹去印记。留下的，只是人们一成不变的喜新厌旧。
　　我画着我的主角们，一个象素一个象素地画。机械，重复地修改它们，直到满意为止。然后用精湛短小的代码赋予其生命。看着它们在屏幕上按照自己的思想跳动，有种巨大的成就感。
　　写累的时候，就对自己的代码修修剪剪。修剪多余的代码就如同删掉文章里啰嗦的句子，会让我觉得兴奋。就像在阳光下剪掉多余的指甲，删掉桌面上不用的图标一样。在我的桌面上，永远只有一个回收站。(www.eafu.net/ybb/)

　　很幸运的，在租住房的附近就有一家网吧，而且有的机器上还有USB插口。奔4的机子，XP系统，只是价格稍贵。找到位从前结识的做网站的网友，把游戏挂上去，在一些论坛里发布下载地址。很快的，就有了许多朋友的回复，让我结识了一些很有趣的人。
　　大部分是在校学生，也有一些程序员。有个叫枝的网友，他的代码写得很好。交谈之中，他说自己以前是学医的，现在的职业是网管。我略略有些惊讶，以为网管都只是些游戏高手，更未曾想他以前是学医的。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为什么他就不能是网管呢。我嘲笑自己。
　　很多人给我发来了他们写的代码，我承诺他们会下载后慢慢看。每个人写程序的过程都是很隐私的，就像小时候，我们写的作文最怕被同学们看到一样。因为那里有自己的灵魂在里面，一些自私，很多脆弱。看代码，就如同与作者交流，浅浅的，暗暗的。每份代码里都有许多未曾想过的方法和表达方式，看了会受到启发，也会嫉妒。
　　我开始耐心地给他们回信，解释说我现在在家里，不会经常上网，所以请写信与我联系。有个叫海的网友，他会不断地把一些链接地址或是压缩文件寄给我。他以他的方式表达对我的好感。
　　我想，网络是个多么容易发生遗忘的地方啊。因为见过的人太多，所以不太会去珍惜。一时的热情，没过多久就烟消云散了。面对网络上的诱惑，怎样把握自己呢。就像以前，我们把短信珍藏在手机里；现在，我们只是把短信发给朋友。下载的东西永远都只在硬盘里，然后遗忘。所以，我只在需要的时候去网吧，不装宽带。
　　有时也会加些好友到QQ里，完全凭第一印象和当时的心情。曾加过一个QQ，昵称忘记了，就叫他N。N选择了大一退学，和朋友办公司。带着一点传奇的味道。我想，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是潜伏着叛逆的，深沉式的，爆发式的。只是大多数人都好好地隐藏着它，也许是懒惰。就像我。N很健谈，他谈他以前的工作，曾经的女友，老板和同事。现在，他和我一样，需要一个冬眠来休整自己。于是我就幻想，如果我也是大一退学，那现在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常常在脑袋里幻想这样的一个程序：开足够多的线程，每个线程都有自己随机生成的属性值。比如性别，爱好，性格，处世方式。把它们放在一个场景里，让它们自由地运动。如果有人路过这里，他可以申请一个帐号，配置好属性值后添加一个小人儿放在里面。然后我们就可以看着它们，如同从高空俯视我们自己。那该是怎样的一个场景呢？

　　刚做完游戏的时候，非常兴奋。这种兴奋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然后不再去想它。
　　有点厌倦了，重新翻开安妮宝贝的书，依旧不是计划里的一部分。在我不想编程的时候，我就会去读它。一遍又一遍。这次，我决定把它打在我的硬盘里，好在合适的时候带走，或与人分享。
　　我左手食指的指甲太长，打字总是按不到V键。
　　我所欣赏的那种人，应该是沉稳而敏感，脸上平静，内心丰富。没有太多曲折的经历，单纯而不知尴尬为何物。喜欢安妮，是因为她是个用心来写作的女子。她在平静和温暖中写出的疼痛，就像阳光下的沼泽地。开着鲜花，长满茂盛的草，却让人感到莫名的沮丧和慌乱。她是这样耗费精力写字的人，而猛一看去，却似乎只有平静。
　　有的人写字，目的就是取悦读者。或是恐怖，或是爱情，那些人类固有的感情。所以总觉得这是一种不公平的竞争。但依然有许多人喜欢她，在深夜里，城市的灯光下，带着平静的心情慢慢读下去。原来感觉到孤独的人竟是这么多。
　　喜欢她文章里随处可见的句号，那些句号已经超出了它们本身的含义。有很多时候，她在呢的后面也会加上句号。那表示平静的疑问或是谴责，无所谓答复。想起小时候在语文课上，手里握着钢笔，在那些喜欢的句号里画点。因为它们的形态，就像一个少了心的人，我要把它们填满。
　　可是在某个夜晚，我听收音机的时候，那个年轻的女DJ用一种坚决的语气强调说：我早就说过，她的文字，写不长的。
　　怀念送我这本书的网友。那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进入联众玩游戏。和他玩了一会儿，发现他的昵称与我当时的公司有点联系，于是就和他聊起来。没想到我们还是同乡。后来，他到南京深造。他说，我们见面吧。我说，好。
　　他是个健谈的人。在我以为再也无话可说的时候，他总会想到话题。我想，这也应该是件耗费精力的事吧。
　　后来我随他走进一家书店。他挑选完他的书，把安妮和它们放在一起，在柜台结了帐，理所当然的样子。应该是个有很多经历的男人，懂得如何从容地应对一些事情。
　　回到家里，我把它放在枕边，和另一本安妮放在一起。
　　打完第一章的时候，我还是时常漏掉V键。于是就把蓄了许久的指甲修短了。

　　有时到我高中同学的学校里玩。她是个优秀的女孩子，拿下学士学位后，考研主修现代汉语学。工作会使人发生某些不可逆转的变化，而在她的身上，我能看到高中时的自己。
　　想起一部片子。里面那个忧郁的女主角，到男友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寻找他的影子，听熟悉他的人描述那个活泼聪明的男孩。她把它们仔细地记在本子上。而那个男孩，却早已经不在。落叶纷飞，只有大段大段的沉寂跟着旋转。
　　有时我们到图书馆去，翻翻书，小声地说话。她领我到喜欢的漫画书前。我想，如果画画比写程序赚钱，那么当初我会不会选择美术呢？而有时候，就只在她的宿舍里，消磨掉一个下午。
　　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因为还没有等到合适的人。
　　还有合适的时间。
　　是的。你呢？
　　宁缺勿滥。
　　当心老了，嫁不出去，哈哈！
　　......
　　我在心里勾画他的轮廓，一个模糊的影子。
　　我想像和他第一次相遇时的情景，就像部旧电影。
　　可是生活里充满了不确定性。
　　生活本就不是想像中的样子。
　　......
　　最近一次，是跟她混进了迎新春晚会。简陋的舞台上，两个主持人尽力地鼓动着大家。一些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微笑着上上下下。大家鼓掌，轰笑。一束作为道具的鲜花，被送给每一位表演者。我们笑。年轻是多么的好。
　　如果我们老了，该怎么办呢？我和很多同学，网友聊过这个问题。软件更新的速度太快，要学的东西总也学不完。等我们老到学不动的那一天，我们该会在哪里。竞争与压力，没有安全感。从校门走出时的喜悦，很快的，就变成了茫然。
　　等我们老了，我们就是领导了。我自嘲地安慰他们。

　　今年的冬天对于我来说，特别的寒冷。有一天凌晨两点睡，早上起来才发现，手上已经长了两个冻疮。一月初的时候，每晚钻到被窝里，把身体蜷缩起来，要过好久才能睡得着。喜欢上洗澡。暖暖的水流不断地向身体传送着热量，从皮肤开始，慢慢到身体内部。冲掉灰尘，蒸发出皮肤里的疲倦。也喜欢上吃晚饭。坐了一个下午，感觉很冷的时候，让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在胃里燃烧。吃很多的食物，像是往炉子里加炭。
　　然后我困了，要去睡觉了。

2005.1.15

　　打完了安妮的大半本小说，终于得到了发泄式的解脱。由于坐得太久，手指和身体都非常的冷。伸个懒腰，眼前一片闪烁的白色。看看门外，并无想像中的阳光。有点泄气。想起以前对网友们的承诺，我开始看程序。
　　我常想，人的心理需求是一阵一阵的。在漫长的旅途中，我们所要做的惟一一件事情，就是要填满这些欲望的洞。就像饿的时候就吃饭，困的时候就睡觉一样。在合适的时间里做合适的事情，好让自己在回忆的时候不至于贫乏。静静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声音，身体才是自己的上帝，它一直在告诉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可是，很多时候，我们不去倾听或是故意忽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