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样本方差的分母“n”为什么要改为“n-1”

按照直观的理解，在给定一系列样本值的时候，计算样本均值和样本方差所除以的应该是样本数$n$，而事实上我们计算样本均值的时候是除以$n$，计算样本方差的时候是除以$n-1$. 这个反直觉的计算公式曾一度令我困惑不已，好在接触到数理统计课程，终于使我醍醐灌顶. 于是我结合[1, 2, 3]的相关部分，以初学者的角度学习并总结成此文，希望能为有类似困惑的同学提供参考. 因本人水平有限，文章难免有不足之处，烦请读者指出，联系方式：penguinpi@163.com.

样本均值与样本方差

对于给定的若干个样本$X_1,X_2,\cdots ,X_n$，假设它们是独立同分布的，且对于每个$X_i(i=1,2,\cdots ,n)$，其均值为$\mu$，方差为${\sigma }^2$. 当我们不确定$\mu$和${\sigma }^2$的具体值的时候，我们希望通过这$n$个样本来计算样本均值$M_n$和样本方差$S_n^2$，并尽可能地逼近真实值. 根据均值和方差的概念，直观上我们会这样计算样本均值和样本方差：
$$\begin{gathered} M_n=\frac{X_1+X_2+\cdots +X_n}{n}, \\ {S}_n^2=\frac{{\sum }_{i=1}^n{\left(X_i-M_n\right)}^2}{n}. \end{gathered}$$
然而，与直觉相违背的是，把样本方差定义为$S_n^2$并不是最佳方案，更优的样本方差定义应该是将分母的$n$改为$n-1$，这里我们记作${\hat{S}}_n^2$，即
$${\hat{S}}_n^2=\frac{{\sum }_{i=1}^n{\left(X_i-M_n\right)}^2}{n-1},$$
我的困惑正是从这个$n-1$开始. 好在我们可以从理论上讨论$S_n^2$和${\hat{S}}_n^2$分别回归到什么值，由此分析修改前后带来的影响，从而理解为什么作此修改. 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对两种不同方式定义的样本方差求期望，以检验到底哪一个更加合适. 不妨先看看直观定义的样本方差的期望
$$\begin{array}{rl}E[S_n^2]& =E\left[\frac{{\sum }_{i=1}^n(X_i-M_n{)}^2}{n}\right]\\ & =\frac{E\left[{\sum }_{i=1}^n(X_i-M_n{)}^2\right]}{n}\\ & =\frac{E\left[{\sum }_{i=1}^n(X_i^2-2X_i{M}_n+M_n^2)\right]}{n}\\ & =\frac{E\left[{\sum }_{i=1}^n{X}_i^2-2n{M}_n^2+n{M}_n^2\right]}{n}\\ & =\frac{{\sum }_{i=1}^{n}E[X_i^2]-nE[M_n^2]}{n}\\ & =\frac{nE[X_i^2]-nE[M_n^2]}{n}\\ & =E[X_i^2]-E[M_n^2],\end{array}$$
根据随机变量的方差与矩的关系，有
$$var(X)=E[X^2]-(E[X]{)}^2,$$
且样本均值$M_n$满足
$$\begin{gathered} E[M_n]=E\left[\frac{X_1+X_2+\cdots +X_n}{n}\right]=\frac{E[X_1]+E[X_2]+\cdots +E[X_n]}{n}=\frac{n\mu }{n}=\mu , \\ var(M_n)=var\left(\frac{X_1+X_2+\cdots +X_n}{n}\right)=\frac{var(X_1)+var(X_2)+\cdots +var(X_n)}{n^2}=\frac{n{\sigma }^2}{n^2}=\frac{{\sigma }^2}{n}, \end{gathered}$$
所以
$$\begin{array}{rl}E[S_n^2]& =\left(var(X_i)+{\left(E[X_i]\right)}^2\right)-\left(var(M_n)+{\left(E[M_n]\right)}^2\right)\\ & =\left({\sigma }^2+{\mu }^2\right)-\left(\frac{{\sigma }^2}{n}+{\mu }^2\right)\\ & =\frac{n-1}{n}{\sigma }^2.\end{array}$$
果然，按照我们直觉定义出来的样本方差$S_n^2$是不会回归到真实方差${\sigma }^2$的，其存在一定的偏差，尽管在样本数$n$非常大的时候能忽略这个偏差. 不过我们很容易就可以避免这个理论上的偏差，只需要在上式两边同乘系数$n/(n-1)$，等式的右边仅有${\sigma }^2$，等式左边正是修改后的样本方差${\hat{S}}_n^2$.

与其说是计算公式，不如说是在直觉的基础上，根据理论推敲稍作修改得到的定义. 事实上，数学的定义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经过反复的推敲和修改，才得以成形.

估计量的无偏性

若我们进一步思考，所谓样本均值$M_n$，不过是将一系列的随机变量$X_1,X_2,\cdots ,X_n$经过简单的加和求平均得到的，即从一些已知的随机变量通过一个映射得到的一个新的随机变量，我们将这个新的随机变量称作估计量，如果其具有统计意义，也称作统计量. 对于估计量，我们当然希望它越准确越好，也就是希望估计量能回归真实值，此时我们称这样的估计量是无偏的. 下面以$M_n$简单介绍估计量的相关术语[1].

• 估计量的期望值依赖于真实的参数，即$E[M_n]$（也记作$E_{\mu }[M_n]$）依赖于真实的$\mu$.
• 若$E_{\mu }[M_n]=\mu$对于$\mu$所有可能的取值都成立，则称$M_n$无偏.
• 若${\lim }_{n\to \infty }{E}_{\mu }[M_n]=\mu$对于$\mu$所有可能的取值都成立，则称$M_n$渐近无偏.

显然，$M_n$是无偏的，而直觉定义的$S_n^2$是渐进无偏的，经修改后的${\hat{S}}_n^2$是无偏的. 无偏并不意味着估计量在任何时候都能给出正确无误的估计，而是在大量次数使用该估计量并取平均时，能以十足的把握无限逼近被估计的量. 如果没有无偏性，则无论使用多少次该估计量，其平均也会与真实值保持一定距离——这个距离就是系统误差[2]. 由此可见将${\hat{S}}_n^2$定义为样本方差是多么明智的选择.

自由度的一种解释

通过前两节的讨论，我们对分母$n-1$的来龙去脉已经非常清楚了，但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具有一定规律的呢？或许牵扯到自由度的概念，茆诗松老先生等人在书[3]中对自由度的概念最初是这么引入的

${\chi }^2(n)$分布中的参数$n$就体现在：$n$是独立的标准正态变量的个数，因此人们称这个参数$n$为自由度.

而陈希孺老先生在书[2]中证明${\hat{S}}_n^2$的无偏性之后这样解释道

在这里我们还可以对“自由度”这个概念赋予另一种解释：一共有$n$个样本，有$n$个自由度. 用$S^2$估计方差${\sigma }^2$，自由度本应为$n$. 但总体均值$\mu$也未知，用$M_n$去估计，用掉了一个自由度，故只剩下$n-1$个自由度.

乍一看是比较抽象的，不妨再回顾我们是如何计算样本均值和样本方差的
$$\{\begin{array}{rl}{M}_n& =\frac{X_1+X_2+\cdots +X_n}{n}\\ {\hat{S}}_n^2& =\frac{{\sum }_{i=1}^n(X_i-M_n{)}^2}{n-1}\end{array},$$
就像解方程组一样，我们先用一系列的样本“定住”了$M_n$才得以计算$S_n^2$，而换个角度看，这一系列的样本$X_i(i=1,2,\cdots ,n)$也同样被$M_n$给限制住了. 也就是在已知$M_n$和$n-1$个样本值的情况下，剩余的$1$个样本值已经被确定了. 由此自由度衰减为$n-1$.

那么是不是当我们已知具体的$\mu$，就不必用这些样本估计$M_n$，进而不必用$M_n$计算$S_n^2$，最终不会丢掉这个自由度，即可以用$S_n^2$作为真实方差${\sigma }^2$的无偏估计量呢？答案是肯定的，如下
$$\begin{array}{rl}E[S_n^2]& =E\left[\frac{{\sum }_{i=1}^n(X_i-\mu {)}^2}{n}\right]\\ & =\frac{E\left[{\sum }_{i=1}^n(X_i^2-2X_i\mu +{\mu }^2)\right]}{n}\\ & =\frac{E\left[{\sum }_{i=1}^n{X}_i^2-2n{M}_n\mu +n{\mu }^2\right]}{n}\\ & =\frac{{\sum }_{i=1}^{n}E[X_i^2]-2n\mu E[M_n]+n{\mu }^2}{n}\\ & =\frac{n\left(var(X_i)+{\left(E[X_i]\right)}^2\right)-2n{\mu }^2+n{\mu }^2}{n}\\ & =\frac{n{\sigma }^2+n{\mu }^2-2n{\mu }^2+n{\mu }^2}{n}\\ & ={\sigma }^2.\end{array}$$

故此时$S_n^2$是一个无偏估计. 通过对自由度的理解，我们能够建立更好的数学直觉，判断出何时为$n-1$，何时为$n$，甚至$n+1$. 尽管严谨的证明不能只依赖于数学直觉，但对我们学习更多的估计量（统计量）以及推断它们的性质是大有脾益的.

总结

我们从样本均值和样本方差的计算公式为切入点，探究其为何会如此定义，之后更一般地介绍了估计量与无偏性，明确样本方差定义之优是因为修改后的样本均值是无偏的估计量，最后从自由度的角度再次思考分母$n-1$的含义，有助于培养我们的数学直觉，更好地通过自由度理解其他复杂估计量（统计量）的系数.

参考文献

[1] [美]伯特瑟卡斯（Bertsekas, D. P.）, [美]齐齐克利斯（Tsitsiklis, J. N.）. 概率导论[M]. 郑忠国, 童行伟译. 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 2016.
[2] 陈希孺. 概率论与数理统计[M]. 合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出版社, 2009.
[3] 茆诗松, 程依明, 濮晓龙. 概率论与数理统计[M].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