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 文
请问为政。曰:贤能不待次而举,罢不能不待须而废,元恶不待教而诛,中庸不待政而化。分未定也,则有昭缪①。虽王公士大夫之子孙也,不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庶人。虽庶人之子孙也,积文学,正身行,能属于礼义,则归之卿相士大夫。故奸言、奸说、奸事、奸能、遁逃反侧②之民,职而教之,须而待之,勉之以庆赏,惩之以刑罚。安职则畜,不安职则弃。五疾,上收而养之,材而事之,官施而衣食之,兼覆无遗。才行反时者死无赦。夫是之谓天德,是王者之政也。
听政之大分③:以善至者待之以礼,以不善至者待之以刑。两者分别,则贤不肖不杂,是非不乱。贤不肖不杂,则英杰至;是非不乱,则国家治。若是,名声日闻,天下愿④,令行禁止,王者之事毕矣。
凡听:威严猛厉,而不好假道⑤人,则下畏恐而不亲,周闭而不竭⑥。若是,则大事殆乎弛,小事殆乎遂⑦。和解调通,好假道人,而无所凝止之,则奸言并至,尝试之说锋起。若是,则听大事烦,是又伤之也。故法而不议,则法之所不至者必废。职而不通,则职之所不及者必队⑧。故法而议,职而通,无隐谋,无遗善,而百事无过,非君子莫能。故公平者,听之衡也;中和者,听之绳也。其有法者以法行,无法者以类举,听之尽也。偏党而无经,听之辟⑨也。故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乱者,自古及今,未尝闻也。传曰:“治生乎君子,乱生乎小人。”此之谓也。
分均则不偏,势齐则不壹,众齐则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明王始立,而处国有制。夫两贵之不能相事,两贱之不能相使,是天数也。势位齐,而欲恶同,物不能澹⑩则必争;争则必乱,乱则穷矣。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使有贫富贵贱之等,足以相兼临者,是养天下之本也。《书》曰:“维齐非齐。⑪”此之谓也。
注 释
①昭缪(mù):即“昭穆”,古代宗庙或墓地的辈分排列次序。
②反侧:反复无常。
③听:决断。大分:关键。
④愿:向往。
⑤假道:宽容引导。
⑥周闭:完全封闭。竭:通“揭”,揭发,举报。
⑦遂:通“坠”。
⑧队:通“坠”。
⑨辟:通“僻”,偏私,不公正。
⑩澹:通“赡”,满足。
⑪维齐非齐:引自《尚书·吕刑》,意思是:要整齐,就要通过不整齐达到。
译 文
请问为政之道。回答是:贤能之人不必按等级顺序来提拔,无能之人不必等片刻就罢黜,大恶之人不必等教化就可以诛杀,普通人不需要赏罚就可以教化。名分未定,也应该有辈分大小的次序。即使是王公贵族、士大夫的子孙,不能遵守礼义,也将其归为普通人。即使是普通人的子孙,积累文化修养,端正自身和行为,能够遵守礼义,也可以让他们做卿、相、士大夫。因此散布奸邪的言论、鼓吹奸邪的学说、做奸邪的事情、有奸邪的才能、归隐逃跑和反复无常的人,要强制性地给他们职事,从而教化他们,等待一段时间,再通过奖赏勉励他们,通过刑罚惩治他们,如果他们安于职守就收留,不安于职守就舍弃。对于五种残疾人,君主要收养他们,量才而给予职事,官府给他们提供衣食,全面照顾而没有遗漏。才能、行为与时世违背的人,立即处死,不要赦免。这就是最高的德行,是王者的政治措施。
决断政事的关键是:对怀着善意而来的就以礼待之,对不怀善意到来的就要用刑罚处置他。善与不善相分别,那么贤人和不肖之人就不会掺杂在一起,是非就不会混乱。贤人和不肖之人不掺杂在一起,英雄豪杰就会到来;是非不混乱,国家就得到了治理。这样一来,名声就会日益显著,天下人都会仰慕,命令必会得到执行,禁令一下立刻就停止,王者的政事就完备了。
大凡决断政事,威严刚猛而不喜欢宽容引导别人,那么下面的人就会害怕而不敢亲近他,各种事情都会隐瞒不敢全盘托出。这样的话,大事恐怕会废弛,小事恐怕会失败。平易近人,喜欢宽容别人但是没有限度,那么奸邪的言论就会到来,各种不成熟的言说就会蜂拥而起。这样的话,听到的事情太多了,政事也会烦琐,这对事情又是一种损伤。因此,制定了法令而不评议,法令所涉不到的地方一定会废止;规定了职权而不互相沟通,那么职权所达不到的地方一定会出现漏洞。所以制定了法令而能评议,在其位而能上下沟通,没有隐瞒的想法,没有遗漏的善言,从而做很多事也不会有过错,除了君子是不能做到的。因此,公平是处理政事的尺度,中道平和是决断政事的准绳。有法律条文的就依法而行,无法律条文的就依类推理,决断之事也就完备了。偏私而没有标准,决断就会不公平。因此国家有好的法制而混乱,这种情况是有的;国家有君子而混乱的,从古到今,没有听说过。古书中说:“国家安定产生于君子,国家混乱产生于小人。”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名分相等就没有差别,势力相等就不能统一,众人平等就不能役使。有天地就有上下的差别,明达的圣王一开始执政就会建立等级制度。双方都尊贵就不能相互侍奉,双方都卑贱就不能相互役使,这是自然的道理。势力地位相等,人们的好恶就会相同,财物不能满足就会引起争夺,争夺就会导致混乱,混乱会使国家陷入困境。先王厌恶国家混乱,因此制定礼义来区分等级,使人们有贫富贵贱的差别,足以相互监督,全面统治,这是保养全天下人的根本。《尚书》说:“要整齐,就要通过不整齐达到。”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 文
马骇①舆,则君子不安舆;庶人骇政,则君子不安位。马骇舆,则莫若静之;庶人骇政,则莫若惠之。选贤良,举笃敬,兴孝弟,收孤寡,补贫穷。如是,则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政爱民矣;欲荣,则莫若隆礼敬士矣;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是君人者之大节也,三节者当,则其余莫不当矣;三节者不当,则其余虽曲②当,犹将无益也。孔子曰:“大节是也,小节是也,上君也;大节是也,小节一出焉,一入焉,中君也;大节非也,小节虽是也,吾无观其余矣。”
成侯、嗣公③,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政也。管仲,为政者也,未及修礼也。故修礼者王,为政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聚敛者,召寇、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王夺之人,霸夺之与④,强夺之地。夺之人者臣诸侯,夺之与者友诸侯,夺之地者敌诸侯。臣诸侯者王,友诸侯者霸,敌诸侯者危。
用强者: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力胜之也,则伤人之民必甚矣;伤人之民甚,则人之民恶我必甚矣;人之民恶我甚,则日欲与我斗。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力胜之,则伤吾民必甚矣;伤吾民甚,则吾民之恶我必甚矣;吾民之恶我甚,则日不欲为我斗。人之民日欲与我斗,吾民日不欲为我斗,是强者之所以反弱也。地来而民去,累多而功少,虽守者益,所以守者损,是以大者之所以反削也。诸侯莫不怀交接怨,而不忘其敌,伺强大之间,承⑤强大之敝,此强大之殆时也。知强大者不务强也,虑以王命,全其力,凝其德。力全则诸侯不能弱也,德凝则诸侯不能削也,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是知强道者也。
注 释
①骇:惊。
②曲:全。
③成侯、嗣公:二人都是战国时卫国的国君。
④与:指友邻之国。
⑤承:通“乘”,乘着……时候。
译 文
马拉车受惊,君子坐车就不会安稳;百姓受到政治的惊吓,君子在上位也不会安稳。马拉车受惊,没有比让马安静更好的方法了;百姓受到政治的惊吓,没有比给他们恩惠更好的办法了。选举贤良之人,提拔笃诚恭敬之人,提倡孝悌之道,收养孤寡之人,救济贫穷之人,这样的话,百姓就会安心于政治。百姓安心于政治,君子才能安于职位。古书上说:“君主,就像船;百姓,就像水。水能浮起船,水也能倾覆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君主想要安稳,不如去公平执政、爱护百姓;想要光荣,不如去推崇礼义、尊重士人;想要立下功名,不如去崇尚贤人、任用能人。这是为人君主的关键。这三个关节把握好了,其余没有不得当的了;这三个关节不得当,其余的事情即使全部得当,也没有什么好处。孔子说:“大的关节对,小的关节对,这是上等的君主;大的关节对,小的关节有出入,这是中等的君主;大的关节不对,小的关节即使对,我也不用看其他的了。”
卫成侯、卫嗣公,是聚敛钱财、精心算计的国君,他们没有得到人心。子产得到了民心,但没有处理好国家的政治。管仲处理好了国家的政治,但没有制定礼仪制度。因此制定礼仪制度的国家能够称王,处理好政治的国家会强大,取得民心的国家会安稳,聚敛财货的国家会灭亡。因此王者使百姓富裕,霸者使士富裕,勉强生存的国家使大夫富裕,亡国者使私囊、府库充实。私囊充盈、府库充实,而百姓贫苦,这就是上面外溢下面泄漏。这样的国家对内不可以守城,对外不可以出战,那么国家被颠覆、灭亡的时刻是可以站着等候的。我聚敛这些财货会灭亡,敌人得到这些财货会强大。聚敛,是招来敌寇、使敌人富裕、灭国、危害自身的道路。因此明智的君主是不会走这条路的。
王者争夺人心,霸者争夺友邻,强者争夺土地。争夺人心的以诸侯为臣,争夺友邻的与诸侯为友,争夺土地的与诸侯为敌。以诸侯为臣的能称王,与诸侯为友的能称霸,与诸侯为敌的就危险了。
使用武力争夺土地的,别国的城池守护得很好,别国的军队出战迎敌,我用强力战胜它,那么一定会严重地伤害别国的百姓。严重地伤害别国的百姓,别国的百姓就会十分怨恨我;别国的百姓特别怨恨我,就会天天想要和我方战斗。别国的城池守护得很坚固,别国的军队出城迎敌,而我方用强力战胜它,那么我方百姓一定会受到很大的伤害。我方的百姓受到很大的伤害,那么我方的百姓就会特别怨恨我;我方的百姓特别怨恨我,那么就会天天不想为我战斗。别国的百姓天天想要和我战斗,我方的百姓每天都不想为我战斗,这就是强者转弱的原因。土地争来了而民心都失去了,积累的土地多,但是功劳少,虽然所守的土地增加了,但守土地的百姓却相对减少了,这就是大国被削弱的原因。诸侯们一定会表面相互友好而不忘掉他们之间的仇恨,等候着强大国家的间隙,趁强大国家衰弱的时候攻打它,这是强大国家危险的时候。要知道强大的国家不应该用心于强大,应该考虑用王者的使命来保全力量,凝聚德行。力量保全了诸侯就不能削弱它,德行凝聚了诸侯就不能削弱它。如果天下间没有想称王称霸的君主,他就会永远保持不败,这才是知道强大之道的人。
原 文
彼霸者不然:辟田野,实仓廪,便备用,案谨募选阅材伎之士①,然后渐庆赏以先之②,严刑罚以纠之。存亡继绝,卫弱禁暴,而无兼并之心,则诸侯亲之矣。修友敌之道,以敬接诸侯,则诸侯说之矣。所以亲之者,以不并也;并之见,则诸侯疏矣。所以说之者,以友敌也;臣之见,则诸侯离矣。故明其不并之行,信其友敌之道,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是知霸道者也。闵王毁于五国,桓公劫于鲁庄,无它故焉,非其道而虑之以王也。
彼王者不然:仁眇③天下,义眇天下,威眇天下。仁眇天下,故天下莫不亲也;义眇天下,故天下莫不贵也;威眇天下,故天下莫敢敌也。以不敌之威,辅服人之道,故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是知王道者也。
知此三具者,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而强矣。
王者之人:饰动以礼义,听断以类,明振毫末,举措应变而不穷,夫是之谓有原。是王者之人也。
王者之制:道不过三代,法不二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二后王谓之不雅。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声则凡非雅声者举废,色则凡非旧文者举息,械用则凡非旧器者举毁。夫是之谓复古,是王者之制也。
王者之论④:无德不贵,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罚。朝无幸位,民无幸生。尚贤使能,而等位不遗;析愿禁悍⑤,而刑罚不过。百姓晓然皆知夫为善于家,而取赏于朝也;为不善于幽,而蒙刑于显也。夫是之谓定论,是王者之论也。
王者之法:等赋,政事,财万物,所以养万民也。田野什一,关市几而不征,山林泽梁,以时禁发而不税,相地而衰⑥政,理道之远近而致贡,通流财物粟米,无有滞留,使相归移也,四海之内若一家。故近者不隐其能,远者不疾其劳,无幽闲隐僻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夫是之谓人师,是王者之法也。
北海则有走马、吠犬焉,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⑦,然而中国得而财之。东海则有紫
⑧、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西海则有皮革、文旄⑨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故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斫削、不陶冶而足械用,工贾不耕田而足菽粟。故虎豹为猛矣,然君子剥而用之。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上以饰贤良,下以养百姓而安乐之。夫是之谓大神。《诗》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⑩”此之谓也。
注 释
①阅:容纳。伎:通“技”,技能,才能。
②渐:厚,重。先:引导。
③眇(miǎo):高。
④论:通“伦”,人伦等级的安排。这里指用人之道。
⑤析:制裁。愿:通“傆”,狡诈。
⑥衰(cuī):等差,次第。
⑦羽翮(hé)、齿革、曾青、丹干:即羽毛、象牙和犀牛皮、铜精、朱砂。
⑧紫
(qū):麻布。
⑨文旄(máo):染色的牦牛尾。
⑩天作高山……文王康之:引自《诗经·周颂·天作》,意思是:天生这座高山,太王开垦了它;太王开垦之后,文王让人们安居乐业。
译 文
那些行霸道的人则不是如此:开辟土地,充实粮仓,改进器械,谨慎地招募、选拔有才能之人,然后用重赏来引导他们,用严刑来规范他们。他使将要灭亡的国家保存,使断绝的后代继承下去,保卫弱小、禁止强暴,但没有兼并他国之心,那么诸侯就会亲近他。修正与敌国的友好关系并恭敬地接待诸侯,那么诸侯就会喜欢他。诸侯之所以亲近他,是因为他不想兼并别国;如果有了兼并之心,诸侯就会疏远他。诸侯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化敌为友;如果有了使对方臣服之心那么诸侯就会远离他。因此表明他没有兼并别国的行为,加强他化敌为友的方法,天下之间就会没有想称王称霸的君主,就会常常胜利。这是知道称霸之道的人。齐闵王被五国打败,齐桓公被鲁庄公劫持,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不行王道却想称王。
王者则不如此:仁爱高于天下,道义高于天下,威严高于天下。仁爱高于天下,因此天下没有人不亲近他;道义高于天下,因此天下没有人不尊重他;威严高于天下,因此天下没有人敢与他为敌。用不敢与他为敌的威势,辅以仁爱的道义,因此不用战斗就能胜利,不用进攻就能达到目的,士兵不劳累而天下顺服。这是知道王道的人。
知道这三种治国之道的,想要称王就称王,想要称霸就称霸,想要强大就强大。
行王道的君主:用礼义来装饰行动,处理事务合乎法令,明察毫末,采取措施应变不穷。这就叫作有根本,这是行王道的君主。
王者的制度:治国之道不超过三代,效法不背离后代帝王。治国之道超过三代叫作放荡,效法背离后王叫作不正。衣服有制度,宫室有标准,佣人有定数,丧祭等器用皆有等级。声音凡是不符合正声雅乐的都废除,颜色不符合旧色彩的都禁止;器械凡是不符合原来制度的都销毁。这就叫作复古,这是王者的制度。
王者的用人之道:没德行的不使他尊贵,没才能的不给他官职,没功劳的不赏赐,无罪的不惩罚。朝廷上没有侥幸得到的官位,百姓没有不务正业能侥幸生存的。推崇贤人,任用能人,等级位次无所遗漏;制裁奸诈,禁止暴虐,而刑罚适中。百姓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在家中为善会在朝中得到奖赏,在没人的地方做坏事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受惩罚。这就是确定人伦等级,这是王者的用人之道。
王者的法度:按等级征收赋税,处理好政事,管理万物,这是用来保养万民的。田地赋税十分之一,关卡、市场审察而不征税,山林沼泽按时关闭、开放而不征税。根据土地的好坏来定税,根据道路的远近来规定朝贡的物品,流通财物米谷,使它们不要滞留,使之相互交换,四海之内就好像一家一样。因此附近的人不隐瞒他们的能力,遥远的人不害怕劳苦,没有遥远不通的国家,没有人不服从统治并享受安乐的。这就是为人师表,这就是王者的法度。
北海有善于奔跑的马和善于叫唤的狗,中国能够得到并驯养使用他们;南海有羽毛、象牙和犀牛皮、铜精、朱砂,中国能够得到并利用它们;东海有麻布、鱼、盐,中国能得到并用它们来做衣服和食用;西海有皮革和染色的牦牛尾,中国能够得到并使用他们。因此住在沼泽地带的人也有足够的木材,住在山区的人也有足够的鱼,农夫不砍削、不做陶冶炼也有足够的器械,工匠、商人不耕地也有足够的粮食。因此虎豹虽然凶猛,但是君子可以剥它们的皮来使用。因此天所覆盖的、地所负载的,无不能竭尽它们的美丽和用途。上可以装饰贤能之人,下可以供养百姓并使之安居乐业。这就叫作大治。《诗经》中说:“天生这座高山,太王开垦了它;太王开垦之后,文王让人们安居乐业。”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原 文
以类行杂,以一行万。始则终,终则始,若环之无端也,舍是而天下以衰矣。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①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无君子,则天地不理,礼义无统,上无君师,下无父子,夫是之谓至乱。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始则终,终则始,与天地同理,与万世同久,夫是之谓大本。故丧祭、朝聘、师旅一也;贵贱、杀生、与夺一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一也;农农、士士、工工、商商一也。
水火有气②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
故人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 弱则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顷舍礼义之谓也。能以事亲谓之孝,能以事兄谓之弟,能以事上谓之顺,能以使下谓之君。君者,善群也。群道当,则万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长,群生皆得其命。故养长时,则六畜育;杀生时,则草木殖;政令时,则百姓一、贤良服。
圣王之制也: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鼋鼍鱼鳖鳅鳣孕别之时③,罔罟毒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污④池渊沼川泽,谨其时禁,故鱼鳖优⑤多,而百姓有余用也。斩伐养长不失其时,故山林不童⑥,而百姓有余材也。圣王之用也:上察于天,下错于地,塞备天地之间,加施万物之上,微而明,短而长,狭而广,神明博大以至约。故曰:一与一⑦是为人者,谓之圣人。
注 释
①参:参与,配合。
②气:古人认为气是构成万物的最基本物质。
③鼋(yuán):大鳖。鼍(tuó):扬子鳄。别:生育,这里指产卵。
④污:不流动的水。
⑤优:丰饶。
⑥童:秃。
⑦一与一:指用道义统领一切。
译 文
用事物的总规律来处理驳杂的事务,用一贯的原则来处理万事。开始就是终点,终点就是开始,就好像圆环没有开端,舍弃这一点,天下就会衰败。天地是生命的本源;礼义是治理的本源;君子是礼义的本源。实践礼义,贯通礼义,积累加强礼义,极其喜好礼义,这是君子的开始。因此天地生君子,君子治理天地。君子是天地的辅助者,万物的总管,百姓的父母。没有君子,天地就会没法治理,礼义也没有根本,上没有君主师长,下没有父子之别,这就是极度的混乱。君臣、父子、兄弟、夫妇之道,开始就是结束,结束也是开始,与天地运行的道理一样,与时代变化一样久远,这就叫作大本。因此丧祭之礼、诸侯朝拜天子和相互出使、带兵打仗的道理是一样的;贵和贱、死和生、给与和抢夺的道理是一样的;君做君、臣做臣、父做父、子做子、兄做兄、弟做弟的道理是一样的;农民做农民、士人做士人、工人做工人、商人做商人的道理是一样的。
水和火由气构成但没有生命,草木有生命但没有知觉,禽兽有知觉但没有礼义。人有气、有生命、有知觉也有礼义,因此是天下最为尊贵的。人力气不如牛,奔跑不如马,而牛、马都被人使用,这是为什么呢?回答是:人能合群,牛、马不能合群。人为什么能够合群呢?回答是:人与人之间有等级名分。等级名分为什么能实行?回答是:通过礼义。因此用礼义来划分等级名分就会和睦,和睦就会统一,统一就力量大,力量大就强大,强大就能战胜外物。因此人们可以建造宫室来居住,因此人们可以根据四时的顺,管理万物,使全天下都获益,没有别的原因,在于人有等级分别。
因此人要生存就不能没有群体,有了群体却没有名分就会争夺,争夺就会混乱,混乱就会离散,离散就会弱小,弱小就不能战胜事物,因此也就不能建造宫室去居住了。这说的是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礼义啊。能够用礼义来侍奉长辈叫作孝,能够用礼义侍奉兄长叫作悌,能够用礼义侍奉上级叫作顺从,能够用礼义役使下级叫作君主。君主,就是善于使人们合群的人。合群的方式恰当,那么万物都能得其所宜,各种牲畜都能按时成长,各种生命都能保其性命。因此长养得时则六畜繁衍兴旺,砍伐得时则草木繁茂,政令得时则百姓齐一,贤良之人顺从。
圣王的制度:草木开花结果的时候,斧、刀不入山林砍伐,不夭折其生命,不阻绝其生长。鼋、鼍、鱼、鳖、鳅、鳣产卵的时候,渔网、毒药不入沼泽,不夭折其生命,不阻绝其生长。春天播种、夏天除草、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这四样不失其时,因此五谷不会断绝,而百姓也有余粮。池塘、深渊、沼泽地带,按照时令禁止捕捞,鱼鳖就会丰饶多产,百姓就会有多余的食物。砍伐、养护不失其时,因此山林就不会光秃,百姓就会有多余的木材。圣王的功用:上观察天,下安置于地,充满天地之间,而实施在万物之上,幽隐而又光明,短暂而又深长,狭窄而又宽广,神妙、渊博、广大而又极为简约。所以说,用道义统领一切的人,就叫作圣人。
原 文
序①官:宰爵②知宾客、祭祀、飨食、牺牲之牢数。司徒知百宗、城郭、立器之数③。司马知师旅、甲兵、乘白之数④。修宪命,审诗商,禁淫声,以时顺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大师之事也。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藏,以时决塞,岁虽凶败水旱,使民有所耘艾⑤,司空⑥之事也。相高下,视肥
,序五种,省农功,谨蓄藏,以时顺修,使农夫朴力⑦而寡能,治田之事也。修火宪,养山林薮泽草木、鱼鳖、百索⑧,以时禁发,使国家足用,而财物不屈,虞师⑨之事也。顺州里,定廛宅⑩,养六畜,闲树艺,劝教化,趋孝弟,以时顺修,使百姓顺命,安乐处乡,乡师之事也。论百工,审时事,辨功苦⑪,尚完利,便备用,使雕琢文采不敢专造于家,工师之事也。相阴阳,占祲⑫兆,钻龟陈卦,主攘择五卜,知其吉凶妖祥,伛巫跛击之事也⑬。修采清⑭,易道路,谨盗贼,平室律⑮,以时顺修,使宾旅安而货财通,治市之事也。
急⑯禁悍,防淫除邪,戮之以五刑,使暴悍以变,奸邪不作,司寇⑰之事也。本政教,正法则,兼听而时稽之,度其功劳,论其庆赏,以时顺修,使百吏免尽⑱,而众庶不偷,冢宰⑲之事也。论礼乐,正身行,广教化,美风俗,兼覆而调一之,辟公⑳之事也。全道德,致隆高,綦㉑文理,一天下,振毫末,使天下莫不顺比从服,天王之事也。故政事乱,则冢宰之罪也;国家失俗,则辟公之过也;天下不一,诸侯俗反,则天王非其人也。
具具㉒而王,具具而霸,具具而存,具具而亡。用万乘之国者,威强之所以立也,名声之所以美也,敌人之所以屈也,国之所以安危臧否也,制与在此㉓,亡乎人。王、霸、安存、危殆、灭亡,制与在我,亡乎人。夫威强未足以殆邻敌也,名声未足以县天下也,则是国未能独立也,岂渠得免夫累乎㉔?天下胁于暴国,而党㉕为吾所不欲于是者,日与桀同事同行,无害为尧。是非功名之所就也,非存亡安危之所堕㉖也。功名之所就,存亡安危之所堕,必将于愉殷㉗赤心之所。诚以其国为王者之所,亦王;以其国为危殆灭亡之所,亦危殆灭亡。
殷㉘之日,案㉙以中立,无有所偏,而为纵横之事,偃然案兵无动,以观夫暴国之相卒㉚也。案平政教,审节奏,砥砺百姓,为是之日,而兵
天下劲矣㉛。案然修仁义,伉㉜隆高,正法则,选贤良,养百姓,为是之日,而名声
天下之美矣。权者重之,兵者劲之,名声者美之。夫尧舜者,一天下也,不能加毫末于是矣。
注 释
①序:通“叙”,叙述。
②宰爵:官名,掌管接待宾客、祭祀等物品供应的职务。
③司徒:主管民政的长官。百宗:百族。
④司马:主管军队的最高长官。乘:四匹马拉一车为一乘。白:通“伯”,古代军队编制;百人为“伯”。
⑤艾(yì):收获。
⑥司空:主管土木工程的最高官员。
⑦朴力:一心一意。
⑧索:疑为“素”,蔬菜。
⑨虞师:管理山林水泽的官员。
⑩廛(chán)宅:民居。
⑪功苦:产品的优劣。
⑫祲(jìn):古人认为它是阴阳二气相侵形成的云气,能预示吉凶。
⑬伛巫:驼背的女巫。跛击:跛脚的男巫。
⑭采:通“埰”,坟墓。清:厕所。
⑮平室律:平衡物价。
⑯抃急:根据上下文应为“折愿”,即惩治奸诈。
⑰司寇:掌管司法的最高官员。
⑱免尽:勉励尽职。免:通“勉”。
⑲冢宰:为六卿之首,亦称太宰。
⑳辟公:诸侯。
㉑綦(qí):极,很。
㉔具具:具备应具备的条件。前一个“具”为动词,具备;后一个“具”为名词,即各种情况下应具备的条件。
㉓制:关键。与:通“举”,全,都。
㉔岂渠:怎么。累:忧虑。
㉕党:通“倘”,倘若,假如。
㉖堕:归宿,根由。
㉗殷:通“慇”,忧伤貌。
㉘殷:强盛。
㉙案:语助气词。
㉚卒(zuó):通“捽”,争斗。
㉛
(zhuān):通“专”,指独一无二。劲:强大。
㉜伉:通“亢”,极。
译 文
叙述官员的职责:宰爵掌管迎送宾客、祭祀、宴会中的牺牲等祭品的数量。司徒掌管各家族人口、城郭、器物的数量。司马掌管军队、铠甲兵器、车马士卒的数量。制定法令,审查歌词音律,禁止奸邪的音乐,根据时间修改法令,使少数民族的音乐不扰乱正声雅乐,这是太师的事务。维修堤坝桥梁,疏通沟渠,排除水涝,设置水库,根据时令开关水闸,即使遇到水涝或干旱,也使农民能够耕种丰收,这是司空的职务。查看地势的高低,分辨土地的肥沃和贫瘠,安排五谷的播种次序,检查农民的生产情况,谨慎地储藏,根据时令修订任务,使农民一心种地不务他事,这是田官的职务。制定有关防火的法令,保养山林、水泽、草木、鱼鳖、百蔬,根据时令禁止和开放,让国家使用充足而财物有余,这是虞师的职务。使州里百姓顺从,安定民居,饲养六畜,学习栽种的技艺,教化百姓,让人们懂得孝悌,根据时节制定法令,让百姓听从命令,安居乐业,这是乡师的职务。讨论各种手艺,审察时事所需,分辨器物的优劣,崇尚完美便利的器物,改进器用,使人们不敢在家私自雕琢器具、裁制有花纹的礼服,这是工师的职务。观察阴阳的变化,占卜云气的征兆,钻龟甲占卜,用蓍草算卦,根据五种卜象除凶择吉,知道每种征兆的吉凶灾祥,这是驼背的女巫和跛脚的男巫的职务。修理坟墓、厕所,平整道路,谨防盗贼,平衡物价,根据时节调整法令,使旅客安心而财货流通,这是治市的职务。惩治奸诈,禁止凶悍,防止、消除奸邪之事,用五种刑罚来惩治罪犯,使残暴凶悍之人改变,使奸邪之事不再发生,这是司寇的职务。以政教为本,矫正法令制度,虚怀纳谏并随时考察,衡量功劳,评定赏赐,根据时令谨慎地修订法令,使百官勤勉尽职,而百姓不偷懒,这是冢宰的职务。讲求礼乐,端正自身的行为,推广教化,美化风俗,普遍地照顾百姓并使其齐一,这是诸侯的职务。道德完美,极度推崇礼义,完善礼仪制度,统一天下,明察秋毫,使全天下没有不亲近顺从的,这是天子的职务。因此政事混乱,是冢宰的罪过;国家风俗败坏,是诸侯的罪过;天下不统一,诸侯企图叛变,说明天子不合格。
具备了王者的条件就可以称王,具备霸者的条件就可以称霸,具备了生存的条件就可以生存,具备了灭亡的条件就可以灭亡。治理万乘之国,威势之所以能树立,名声之所以能美好,敌人之所以会屈服,国家之所以安定、繁荣,关键在本国而不在他国。称王还是称霸,安全生存还是危险灭亡,关键在自己而不在别国。威势不足以震慑邻国、敌国,名声不足以远扬天下,那么国家就不能够完全立足,怎么会不忧愁呢?天下被残暴的国家胁迫,倘若这是我所不欲做的,那么即使每天与夏桀一起做事,也不会妨害我成为尧那样的明君。这不是成就功名的根本,也不是国家安危存亡的根源。成就功名的根本,存亡安危的根源,一定取决于国家盛强时国君的诚心在什么地方。如果真的将自己的国家作为奉行王道的地方,一定会称王;如果真的将自己国家视为危险灭亡的地方,肯定会危险灭亡。
强盛的时候,中立不偏,不做合纵连横之事,静静地按兵不动,来旁观暴虐之国相互争斗。整治国内政教,审察礼仪制度,训练百姓,这样做的时候,军队就会成为天下最强劲的。修习仁义,推崇礼义,修正法律规范,提拔贤能之人,保养百姓,这么做的时候,声名就会成为天下最美好的。权势隆重、军队强劲、名声美好。即使尧舜那样统一天下的明君,也丝毫不能超过这三点。
原 文
权谋倾覆①之人退,则贤良知圣之士案自进矣。刑政平,百姓和,国俗节,则兵劲城固,敌国案自诎矣。务本事,积财物,而勿忘栖迟薛越也②,是使群臣百姓皆以制度行,则财物积,国家案自富矣。三者体此而天下服,暴国之君案自不能用其兵矣。何则?彼无与至也。彼其所与至者,必其民也。其民之亲我,欢若父母,好我芳若芝兰,反顾其上则若灼黥③,若仇雠;彼人之情性也虽桀、跖,岂有肯为其所恶,贼其所好者哉!彼以夺矣。故古之人,有以一国取天下者,非往行之也,修政其所,莫不愿,如是而可以诛暴禁悍矣。故周公南征而北国怨,曰:“何独不来也!”东征而西国怨,曰:“何独后我也!”孰能有与是斗者与?安以其国为是者王。
殷之日,安以静兵息民,慈爱百姓,辟田野,实仓廪,便备用,安谨募选阅材伎之士;然后渐赏庆以先之,严刑罚以防之,择士之知事者,使相率贯也,是以厌然畜积修饰,而物用之足也。兵革器械者,彼将日日暴露毁折之中原;我今将修饰之,拊循④之,掩盖之于府库。货财粟米者,彼将日日栖迟薛越之中野,我今将畜积并聚之于仓廪。材技股肱健勇爪牙之士,彼将日日挫顿竭之于仇敌,我今将来致之,并阅之,砥砺之于朝廷。如是,则彼日积敝,我日积完;彼日积贫,我日积富;彼日积劳,我日积佚。君臣上下之间者,彼将厉厉焉日日相离疾也⑤,我今将顿顿焉⑥日日相亲爱也,以是待其敝。安以其国为是者霸。
立身则从佣⑦俗,事行则遵佣故⑧,进退贵贱则举佣士,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则庸宽惠,如是者则安存。立身则轻
⑨,事行则蠲疑⑩,进退贵贱则举佞
,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则好取侵夺,如是者危殆。立身则
⑪暴,事行则倾覆,进退贵贱则举幽险诈故,之所以接下之人百姓者,则好用其死力矣而慢其功劳,好用其籍敛矣而忘其本务⑫,如是者灭亡。
此五等者,不可不善择也,王、霸、安存、危殆、灭亡之具也。善择者制人,不善择者人制之;善择之者王,不善择之者亡。夫王者之与亡者,制人之与人制之也,是其为相县也亦远矣。
注 释
①倾覆:倾轧。
②忘:通“妄”。栖迟:停留,停滞,这里指遗弃。薛越:即屑越,碎落、散乱的意思。
③灼黥:火烧之刑和黥刑。黥:在脸上刻字。
④拊循:安抚,抚慰。
⑤厉厉焉:仇视的样子。离疾:疏远。
⑥顿顿焉:敦厚的样子。
⑦佣:通“庸”,平常,一般。
⑧故:惯例。
⑨轻楛(kǔ):轻率,恶劣。
⑩蠲(juān)疑:明察而好狐疑。
⑪
(jiāo):通“骄”,骄横。
⑫籍:税。敛:收,征收。
译 文
屏退喜好权谋、相互倾轧的人,贤能、明达的人才会进来。刑罚、施政公平,百姓和睦,国家的风俗节俭,就会兵强城固,敌国自然就会屈服。用心农事,积累财物,不要随便地遗弃浪费。这样才能使群臣、百姓都按照制度行事,那么财物就会积累起来,国家自然就会富裕。按照这三个方面来做,天下就会服从,残暴之国的国君自然就不能用兵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没人和他一起打仗。和他一起打仗的人,一定是他国内的百姓,他的百姓亲近我就好像亲近父母一样,喜欢我就好像喜欢芝兰的香气一样;回头看他们的君主,则好像被施了火刑、黥刑的囚犯、仇人一样。他国百姓的性情,即使和夏桀、盗跖一样,又岂会听从他们所讨厌的而伤害他们所喜好的呢!他国的人心已经被我们夺走了。因此,古代的人,有凭借一国而取得天下的,并不是用武力前去夺取,而是完善其政治,那么就没有人不仰慕他,这样就可以诛杀暴虐、惩治凶悍了。因此周公向南讨伐而北方的百姓抱怨,说:“为什么单单不来我这里?”向东征讨而西方的百姓抱怨,说:“为什么偏偏要后来解救我呢?”谁又能与这样的国家战斗呢?因此能安心地这样做的国君一定会称王于天下。
富强的时候,安心地停止用兵,使百姓休养生息,爱护百姓,开辟田野,充实府库,改进器械,用心地招募、选拔、容纳有才技的人,然后通过厚赏来引导他们,通过刑罚来防范他们,选择其中有才智明事理的人来统率他们,因此可以安心地蓄积粮食,修缮器械,而财用也会充足。兵革器械,别国天天暴露、毁折在中原大地上,而我国却修整、保养、深藏于府库之中;财货谷米,别国天天遗弃浪费于野地里,而我国却积累、储存在仓廪之中;有才技、勇猛、健康的武士,别国每天伤损、竭尽于仇敌之手,我国却不断招募、容纳、训练于朝堂之上。这样的话,别国将日益凋敝,我国却日益强大;别国将日益贫穷,我国却日益富裕;别国将日益疲劳,我国却日益安闲。君臣上下之间的关系,别国将相互仇视而日益疏远,我国却敦厚友善而相亲相爱,以此等待别国凋敝。能耐心地这样做的国家一定会称霸。
立身则顺从日常习俗,做事则遵守惯例,升降的安排、贵贱的评定则任用普通的士人,用来接近下面的平民百姓的方法是宽容恩惠,这样的君主可以安定保存。立身则轻浮恶劣,做事则好明察而多狐疑,升降的安排、贵贱的评定则任用能说会道的小人,用来接近下面的平民百姓的方法是巧取豪夺,这样的君主很危险。立身则骄横暴躁,做事则倾轧,升降的安排、贵贱的评定则任用奸险狡诈之人,用来接近下面的平民百姓的方法是竭尽他们的力气而轻视他们的功劳,征收税赋而不顾百姓的本业,这样的君主会灭亡。
这五种情况,不可以不好好地选择。称王、称霸、安定生存、危险、灭亡的条件就是这些。善于选择的就会统治别人,不善于选择的人就会被别人统治;善于选择的会称王,不善于选择的会灭亡。称王者与灭亡者,统治别人与被别人统治,它们之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