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人第五章

春天里的第一朵玫瑰

（1）       爱情是不可能追寻的，也无法掌握。爱情只是一种感觉。——凌苍苍

李海欣离开，苍苍突然觉得生活里空了一块。很快就进入高二了，苍苍选择了理科，学校也重新分班了。她把头发刮得很短，像一张栗色的短毛毯子覆盖着头颅，俨然一个假小子摸样。清丽的面容却遮挡不住，她的双眸可见慧黠。

凌大江问她为什么把头发剪得那么短，她说为了重新开始。她在日记里写着：守护迷宫的蝙蝠

 高二的时候，苍苍的学习已经很好了，几乎门门都是第一，唯有一门缺憾，那就是英语。她和城市孩子的区别就在那里。在学校，数学好物理好甚至中文好，别人都羡慕她。但是，因为英语不好，她总是感觉到自己矮了一截似的。

       她的生活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直到有一天，一个人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就像一片不知名的叶子轻轻飘落在她的心上，让她发现，远在城市生活得另一边，原来还有另一方天地。

       一个穿着凉爽的夏日衬衫的男孩子，比课桌要高出大半个身子。就那样突兀地站在了她的面前，把正在沉思的苍苍吓了一跳。“凌苍苍，你可以做我画里的模特吗？”那样温暖的一个笑容，让她的心瞬间化成了水。

       苍苍并不善于记住别的人，却唯独记住了他。他叫杜琥珀，那个家境优越的男子，父亲是K市的税务局局长，母亲是画家。这一切的一切注定了他即将不平凡，她却不懂得回避。

       苍苍依然记得那个夏日一样灼目的男孩，站在课堂上，带着天然的贵族气质，用那一口纯正流利的英语和英语老师交谈。她在那个瞬间觉得自己什么也融不进去，那个世界太祥和，而她只是一个不和谐的小粒子。她就是那样地呆立着，看着他的绚丽。就在那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英语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了，她的心迷失在那些碎碎念的语种里。

       “凌苍苍，你可以做我画里的模特吗？”这样突兀的话就这样毫无遮拦地说了出来，还有他那一脸真诚的笑。

       所有的人都在看好戏，看传说中的冰山女王如何对付温文儒雅的夏日王子。可是苍苍在那一刻忽然硬气了起来，倔脾气一出，对着他淡淡说道。

       “那就等你下次考试超过我再说吧。”

       满心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却不曾想到，他淡淡地笑了，点头算作答应。

       苍苍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背起书包不言不语地离开。

（2）       也许，走得最快的是最美的时光。——凌苍苍

如果知道结局，还会选择开始吗？

苍苍常常这样问自己。可是世界变了，自己也变了。

在牵牛花开的时节，一个人贸然的闯入，让她琐碎的日子充满了玄机和浪漫。然后那个人又贸然消失在她的世界里。七年后，在乍然相逢的失落里，他还给她的却再也不是琐屑，而是远方的地平线。那里，只有时间停住了美丽的脚步。如果让时间重新来一次，她还会如此选择吗？

苍苍不知道，在那个瞬间，光阴的脚步从那一天开始有了改变。是昼短夜长，每个晚上，她开始期待黎明的来临，那样她便可以早点去学校，在永昼的时光里等他出现，这样的日子是充实而快乐的。

她会看他的即兴演出，会仔细听他的纯正英语。他也会经常投给她一丝微笑，特别的时候送她一些他画的小漫画。她欣然接受着，悄悄藏起，这些成了她的小秘密。

在某个放学的黄昏，她一个人走到站牌去等车。杜琥珀从身后叫住了她，她猛然回头。在时光的光影里，她似乎看到了属于她的真命天子从天际走出，是为了她而一直等在那里。

他唤她：“苍苍，等一下。”

她随即停住了脚步，等在那里，看着末班车从身边走过，她却没有半丝犹豫。

他递给她一本小说，英文版的《简爱》，封面上那个短发的女孩子，像极了倔强的她。

“这是本好书，送给你。”他笑着看她伸手接过。

他随即看了一下表，皱了皱眉。他跑到路中间拦了一辆的士，为她付好打车的钱，将她塞进车里。

她的心暖洋洋的，礼貌性地跟他点点头，道别，径自坐到了车里边。她靠在窗口并开始低头读他送的小说。车子开走的时候，她的灵魂还依恋地留在站牌那里，想着说不定他会目送的士离开。

一瞬间，她体会到离别原来也是一种微小的幸福。她把书合上，轻轻靠坐在椅背上，夕阳懒懒散散的，余晖透过车窗洒落在她的书上和她的手背上。

她朝窗外望去，嘴角不期然泛起一个甜丝丝的微笑。

（3）       记得当年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树梢鸟在叫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凌苍苍

漫漫人生路，我们遇到了另外一个人，我们互相影响，一起成长。我们相爱，一起流泪，一起欢笑，他里面有我，我里面有他，永远相思。

世界上有这样美好的相逢吗？苍苍常常这样问自己。

苍苍和杜琥珀，那样的相逢是不是也这样美好？

苍苍带着所有的少女梦幻，就那样迷失在爱情的甜蜜之中，直到一切都无法挽回，才发现所有的梦幻都只

是一场梦。梦里的人如此美好，却抓不住。等到梦醒了，少女的一切梦幻都只是泡沫，轻轻一碰，就碎了。

苍苍还记得她和杜琥珀去看画展，杜琥珀站在他的母亲身边，那个优美的艺术家就那样慈祥地看着她微笑。

苍苍忽然想念自己的母亲，那个谜一样的女人，如今是生是死呢？

她和他去苍苍去吃平价牛肉面。明明他从来不吃街角小吃，却很欣然地坐下。那时候的苍苍拥有者比常人

更强烈的自尊，因为她是农民工的女儿，经常有人嘲弄她。唯独杜琥珀不会瞧不起她。甚至吃那些街角的小吃杜琥珀都会很兴奋，常常赞叹：“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便宜却这么好吃的牛肉面！”

       他们最喜欢的是南门口小巷子的一个原味牛肉面馆。一块五一份的牛肉面，可以吃到饱。苍苍每次都将自己碗里的牛肉肉片夹到杜琥珀的碗里，自己的碗里只剩下一片。每次杜琥珀问起，她总是说她爱吃香菜不爱吃牛肉。即使是这样，苍苍仍然觉得无比快乐。

       人对于一种食物的免疫，也许都有快乐或者痛苦的理由。七年之后，苍苍才发现，从那年夏天开始，无论曾经还是将来，她都没有办法吃到那样美味的牛肉面了。即使再吃到，也不复当年的味道。。。。。苍苍从此不吃香菜和牛肉，果然对食物免疫了。

（4）    开始的时侯，我们就知道，总会有终结。——凌苍苍

每个人的身边都有一个守护我们幸福的青鸟，而我们不停的追赶幸福却不知道我们的幸福就在身边。只要我们随便一回首就找得到。

十六岁那年的情人节，苍苍和杜琥珀约好放学后去玩。苍苍记得那一天天上飘着雪花，她就坐在窗前看着那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所有的精灵都在为她加油！

就是在那样的日子里，她被杜琥珀带到了花店，在那个盛开的花海里，她收到了春日里盛开得最艳丽的一朵玫瑰花。那样的玫瑰，盛开的时候真是美丽不可方物，宛若苍苍脸上最甜美的笑容。

有人说花自飘零水自流.那么,你是花还是水呢？

苍苍害怕那花会凋零，于是她将花烘干后裱在了一个镜框里，这样，春天里的第一朵玫瑰就不会随春逝而黯淡，不会随风过而凋零。

也许这样就好了。苍苍希望自己赶紧长大，在那纯真的年代里，让时间随流水。将来，她可以和杜琥珀，一栋房子，两个人，三顿饭，四季风雨。这样的生活似乎也很棒，可以宠辱不惊，两个人相携着，淡看庭前花开花落，漫望天上云卷云舒。

然而苍苍不知道，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所谓平静的生活。一切的平静都是在为将来的不平静做铺垫的。当风暴来袭时，她的抉择已经无关爱情，只是无奈的听天由命。

（5）       让一个不成熟的人开窍的好办法,往往是爱情.——凌苍苍

在幽深的密林深处,有一个被遗忘的秘密.如今还隐藏着的那颗被遗忘多年的心,如果能够把握时光特有的节奏,或许爱情也就可以再次飞翔.

苍苍的平静生活被打破是在高三第一学期，那个时候的苍苍和杜琥珀陷入最忙碌的恐慌里。不停的作业，不停的考试让他们顾不上耕耘爱情。

在渐渐变淡的感情里，杜琥珀的成绩离苍苍越来越近，苍苍却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她看到杜琥珀经常一个人进进出出，或者和其他人讨论问题，却鲜少找她。她在忙里偷闲中偶尔也会有淡淡的失落。

直到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女人闯入了她的生活。经常在学校出没，偶尔出现在她家的楼下。她的心蓦然紧缩，似乎知道是什么，却抓不住。直到那个女人出现在她的教室窗口。那个女人站在她的面前，问她：“苍苍，你愿意跟我走吗？”

苍苍的那些空缺的关于母亲的记忆在那个瞬间被填满了。那些在神庙前的祈祷果然被关公大人听到了对吗？苍苍的热泪开始盈眶，她的妈妈，终于来找她了。

凌大江和苍苍随着顾小雅进入了意大利餐厅。

顾小雅开门见山：“大江，这些年很谢谢你照顾苍苍，当年也谢谢你照顾我。可是我还是要带苍苍走。”

顾小雅要带苍苍回美国，凌大江艰难地看着苍苍，咬咬牙点了点头。

顾小雅欣喜得看着苍苍。

“我不会跟你走。”苍苍冷冷地说。

苍苍想，假如有一种鸟是没有爪的，那么她必然是那种八爪鸟，常常牢牢地抓住脚下的一片土地，展开了翅膀，却不敢向遥远的天涯与国度飞翔。她似乎打定了主意，为了大江，也为了那朵春日里的玫瑰。

顾小雅带着一身的落寞离开，却也没有刁难她。只是说如果需要可以找她。

苍苍看着她离开，心里的某一处又空了，却什么也没有说。

　离别是为了更好地重聚。只看一眼,就继续向前吧。

杜琥珀在七夕的时候给了她一张贺卡，上面只写着：清华，加油！

她抬头，看着那似曾相识的夏日微笑，心渐渐清明起来，连那些往日的阴霾也随风而过。

（6）       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在那一刻,再软弱的人,都会变得强大起来.——凌苍苍

又是一年花落去，即将年末的时候，寒假也开始了，苍苍也不出门了，每天都做着习题，甚至在墙壁上贴

着一句话：天堂与地狱只有一步之遥。

工地本该完工的凌大江本应该在家里休息了，却总是往外跑。起初苍苍并未多加留意，只是一味地活在她的清华梦里。

直到有一天，苍苍看到电视里放新闻，她的不经意一瞥，就看到寒风中凌大江和一群农民工站在刚刚建好的大楼建筑下面，手中的横幅在冷冽的寒风中似乎就要飘走，上面写着：挽救农民工，还我血汗钱。

苍苍手中的遥控器就那样跌落在地上。看着电视里记者的口若悬河以及凌大江在寒风中颤抖的身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不时还有保安走出来推搡着那些农民工，倔强的农民工们巍巍不动，死守阵地，凌大江在荧屏上嘶哑声音热泪纵横的模样深深刻在了苍苍的心坎上，苍苍的牙齿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晚上，看到凌大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脸上还隐约可见淤青。她什么也没有说，拿出煮好的鸡蛋给大江敷上。

可是第二天杜琥珀的电话却让她再也提不起兴趣了，随意答复了几句后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视上的记者的话让她彻底伤了心。

“据悉，K市税务局局长杜齐晨贪污严重，K市的楼盘他占有了巨大股份，拖欠农民工工钱已有将近两年，此事政府该如何处理，仍然有待法院作出商定。”

苍苍想杜琥珀一定也很难过，可是她却做不出努力微笑的样子，就算杜齐晨不是贪官，那个出现在电视里

的毕竟是凌大江，她无法忘却那双双悲伤的眼睛。那些当权的人如何厉害，却也不该讲农民工的自尊如此践踏。

流星美丽,但是当繁华过尽,谁还会记得那些曾经的繁华瞬间呢？

（7）       爱情原来不是一个人的事，也许它是两个人，三个人甚至一个家族的事。——凌苍苍

噩耗传来的时候，苍苍正在做午餐。

已经是腊月三十了，凌大江一大早就出去了，兴奋地说包工头已经答应要给他们工资了。看着大江兴奋地

样子，她的心也不禁开心了起来，连日来的沉重的心也轻了些。

    切菜的时候，她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的手指头，内心一阵不安起来。就在这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苍苍的脸色瞬间苍白。

    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苍苍就看到白布下的已经僵硬的血肉模糊的凌大江。她趴在灵床上泣不成声，旁边其他的所有农民工也开始呜呜哭泣。

    大江的葬礼很简单，甚至因为是农民工凑的钱，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大江葬进南山最粗鄙的墓地。

    在法院的时候，她看到了依然傲慢的杜齐晨，还有满嘴丑陋的金牙的包工头。只肯付给农民工一个月的工资，大江他们气不过，就要评理，而那些当权者就用野蛮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苍苍看着那些人敷衍塞责的方式，浑身竟忍不住颤抖起来，收手紧紧攥成拳头，恨不能杀了那些当权者。农民工的生命也是生命啊，就那样不值一钱吗？

    第一审结束后，苍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法院。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却不知道它在为谁哭泣。在那个最权威的图腾下面。在那一层层的阶梯上，她听到身后传来杜琥珀叫唤她。

    “苍苍！”

    在那一刻，她心中的热血已经开始奔腾叫嚣，情绪波涛汹涌。明明知道与他无关，明明知道一切都只是他父亲的过错。可是就在那个瞬间，她却恨不能把所有的痛延续到他的身上。她决定将自己的爱情扼杀在摇篮里，以祭奠大江的亡灵。

她缓慢地回过身，用充满愤恨怨毒的眼神狠狠地回望那个站在春雨中的少年。杜琥珀在那一刻浑身僵硬，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法院的判决书下来，杜齐晨革除一切职务，判有期徒刑，包工头无期徒刑。苍苍站在凌大江的墓地前，亲手将周围的杂草清除。那个时候，她的心已经没有了温度，连跳动都没有感觉了。那张用生命换取的支票，她将之焚毁在了大江的坟墓前。

它用大江的生命作为封印，将她那还在萌芽的爱情扼杀在了淅沥的春雨中，从此让她和杜琥珀万劫不复。

（8）       人活着不是为了一个结果,因为反正结果都是死的.我们活着,无非就是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凌苍苍

苍苍最后一次看着春天里的那朵玫瑰。

她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爱那个什么。她想，她爱那个人的傻气的幸福，她爱他不绝于耳的笑，爱被他拥抱着的感觉。曾经有那么一刻，他觉得他是属于她的。所有的思虑，所有的困顿，都与落霞齐飞。她与他一起追逐那永恒的时刻。可是当一切成为幻想，梦碎了，爱情也是一种奢望。

她将春天里的玫瑰邮寄给了杜琥珀，像是将他们之间的最后的藕断丝连也扯掉，割除自己最后的幻想。从此她将自己困顿在只有她一个人的世界里，如同作茧自缚的蝉，在地下的泥泞里久久挣扎，却得不到救赎。

杜琥珀成为了学校的公众人物，每天都有人谩骂他，每天都有人欺负他，他默默承受。学生不分上学放学堵着他，老师不分课堂与下课的明嘲暗讽，甚至苍苍经常看到有农民工在学校路上拦住他，看见他照常是一顿毒打。每每看到这些，苍苍的心总是忍不住痉挛，心中在一遍遍呐喊着：“反抗啊傻瓜！为什么要让所有的人都欺侮你！”可是她依然要装作不在意，装作没有看见，装作面无表情。

所有的人都骂他的父亲，他也不反驳。只是在偶尔在看到苍苍的时候，杜琥珀把所有的悲伤都写在脸上，连眼睛也是抑制不住的满满悲伤。让苍苍再也不敢看他。

高考结束后，苍苍没有进清华。她将志愿投进了C大的门槛，虽然C大也在北京。也许那是故意的吧，她害怕在清华园里看到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

       某一天，她接到一个电话。她“喂”了好几声，却没有听到对方说话。她却似乎听到了电话里的粗重的呼吸声和对方欲言又止的接气声，她的心慌乱一片，脑子里灵光一闪，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

她不说话，杜琥珀也不说话。就那样僵持了足足有五分钟，等到苍苍鼓起勇气准备开口，那边却传来了嘟嘟的挂线声。苍苍在那一刹那跌倒在地，抓着电话的手开始颤抖，后背被汗水浸湿一片。她伏在自己的双膝间，放声大哭。。。。。。

杜琥珀没有去清华园。苍苍看着学校放榜，第一个是苍苍的名字，第二个人是杜琥珀。杜琥珀去了军校。

苍苍在那个时候才明白，所有的命运不是她所能改变的。命运真是奇怪，如一只大大的手，在背后推人上

路，途中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全然身不由己。人生路，不过是走一日算一日，一日的担子一日当，算起来，有限温存，无限心酸。

她的爱情之舞已经跳完。那支舞是欢快的，离别确是痛苦。她偷偷地跑到火车站去送杜琥珀得那天，杜琥珀并不知道。她看到杜琥珀在火车站与她的画家母亲道别，随即头也不回地背着行囊离开。苍苍躲在站台的石柱后默默流泪。

       苍苍想，这样也好。如果这样，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吧？

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便是痛苦。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

爱的欢乐，只持续了一瞬；爱的痛苦，却要延续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