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崛起与衰落
十四
这年秋天,樊五十在马栅张七张柜的屋后买了一处院落。这家院落的主人是河曲县城的一户破落人家。樊五十支付了房费主人还是不肯搬走。樊五十无奈,自己搬了一卷行李就在这间屋了住下。
有一天他到沙湾自家的园子地刨地回来,发现自己的行李被房主偷走了,笑了笑也没追究。在这座院落的东边有座禹王庙,其实也就是河神庙。一年三次的船家人祭祀河神活动,如期举行。每年正月初二、三月十八日两次在河神庙举行。前两次由河路社与船筏公会共同举办,唯七月十五由城内的三官庙主办,并举行一次盂兰盆会法事活动。
盂兰盆会法事活动,是梵语音译,解倒悬的意思。据说目连僧法眼通天,见其死去的母亲在地狱受苦,食大如山喉细如针,无法吞咽。他心生痛楚,送食供养,结果食物到口,化为火炭,倍觉凄怆。于是,向佛求助,释迦牟尼佛让他在中元日,施放焰口,普供天下饿鬼,先救他人,而后才可救母于倒悬。
黄河若遇水跌,船不易行,定期地祭祀以祈求涨水,祭祀皆以演戏为主。僧人诵经,鼓乐吹奏,用船将河灯三百六十盏放于河的中流,以超度死于河中亡灵。还有溺水死者的亲属,也在当晚将五颜六色的灯放到河面,灯光浮游,光点灿烂,观者如堵。
今年的祭祀河神活动,是由河路社与船筏公会,共同举办两次。马栅乡绅张立栋在各界名流的簇拥下,走上祭台。他面对万人攒动的场面,在暴风般的掌声中,宣布祭祀开始。今天祭祀活动更为精彩。河路社的船户,马栅榆树湾码头的群众,凡吃河路饭的,都关注河水的涨跌,为了河运畅通,避患求福,在河神庙,演戏三日,并邀请城内各大寺的和尚,来庙内设坛诵经。
接着是马栅码头船工们的跑旱船。旱船上由少女坐在船上,河猛伴着艄公拿着桨划船,船身用画布包裹,配彩旗、花篮等。河猛在船外划桨,与乘船少女配合默契,时而碎步摇桨划船,踏步点舟转弯,时而跨步快速行船,跪步堕桨触滩,说停即停,说行即行。精彩的表演,引得阵阵掌声。
到了初二黄昏时分,将置备好的河灯,从下游的榆树塔搭船放到河心,同时还请一些笙吹细打的和尚,乘船随河灯演奏佛曲,以酬河神,以祭孤魂,河中还列小舟,唱杂曲,笙管齐鸣,铙鼓继之,让闪闪烁烁的河灯漂流而下。
一天张七柜一个人在河神庙前溜达。河滩上挤满了乞讨的人。他和一个熟悉的人搭讪了几句,他们正说着,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来到河神庙。道士一袭黑衣,手持羽扇,径直走到张七柜面前说:“贫道自白云道观云游而来,夜观天象,发现七柜屋后紫气傲然,将来必有贵人出现。张七柜听罢心里一惊,问道:“何以见得?”道士答道:“乃冬至回阳,夏至阴生,无极生太极乾坤定位五行生,玄气凝四象坎乓,离既济造万物。”
道士答罢哈哈大笑地走了。张七柜听了道士的预言,心里懊悔没早把那块风水宝地买下。正在这时管家看见七柜满面愁云,附在耳边鼓捣了几句,七柜骤在脑门心的圪旦才舒展开来。原来这张七柜听了管家的主意,准备买通河曲县衙的师爷,强行将樊五十的宅地夺回来。
樊五十听到这个消息后,与几个儿子商议,决定请周家塔的周拉红出面调停。这周拉红是前清秀才,能说会道人称“辨不倒。”周拉红听罢樊五十的陈诉,沉吟道:“这官司我帮你打。”张七柜听说周拉红出面,自知理缺也就作罢。樊五十开始兴建马栅的樊家大院。马栅的樊家大院落成后,有碾坊,磨坊,油坊,全院三进三出,气势非凡。
樊五十决定,让大儿樊正管理马栅的樊家大院。同时,雇佣了些碾磨油坊的把式匠,还有十多亩园子地。就这样,樊氏家族在马栅的产业,红红火火开展起来了。接着,次子樊斌,三子樊换正也成家立业。次女秋叶,三女冬叶也先后许给了人家。
正当樊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樊斌与妻子刘氏为樊家大院生下了第一个后代。这个孩子是个女孩儿,取名仙仙。樊斌见大哥没有女孩就将其过继樊正。前几年樊五十在去达拉地赤三壕安牛犋,路过羊圪梁住在一户张姓的人家。在谈论中,看见这户人家有个女儿干活勤快是个庄户人家的媳妇。于是,便有了让三子樊换正娶这家女儿为妻的想法。这户人家的老掌柜也是河曲人,觉得桃树梁的老樊家是正经人家,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樊斌与刘氏来到了马栅的樊家大院。樊斌除了打理樊家大院的生意,还套上牛牛车,到哈拉寨拉回油牲与牛羊粪拌在一起上园子地,头一年夏收一亩就打了一石多小麦。拔了麦子又种上穈子到了秋天糜子也喜获丰收。在沙湾的塔塔上堆满了穈子堆。在艳艳的秋阳下樊五十领着儿媳们,迎来了第一个沉甸甸的秋天。禾场上,在明快欢悦的号子声中,一年一度的起场开始了。
人们边喊着起场歌,边挥动着木掀:“神姿哟,快刮哟 风神爷哟,快撒欢哟一嗬唠呀嗨”,糜堆堆积的滚瓜圆流,男人们挥动木掀,动作舒展地高高抛扬,又漂亮地抛弧下,糜壳满场飘飞,金黄饱满的糜粒,就象珍一样,唰、唰洒下来。女人们甩着大奶子,把簸箕高高举过头顶,轻轻地摇荡簸扬。
秋粮堆进樊家大院后的第二天,樊家大院的二掌柜樊斌病了。此时,樊五十急得抓耳挠腮,从马栅请来许二老命。许二老命把把脉向说这是种斜病,得让神官瞧瞧。
于是,他从准格地蒙古族奇氏部落里,请来了具有蒙古,突厥血统的神婆阿力玛。据说阿力玛的远祖,是突厥人的阿史那家族,这是个传承萨满的家族。自阿力玛的远祖嫁给蒙古族奇氏后,其后人代代是部落里的萨满。
到了阿力玛这一代,在出神的套路上,融合了农耕民族与藏传佛教查玛的一些特点。这是个不平静的夜晚。樊家大院燃起起一堆篝火,神婆阿力玛踏着,啄米点、雁翔点、走马点、鱼跃点、缓步点、水漏点以及涌浪、滚雷、碎蹄等细微鼓点,沉浸在听觉、幻觉中。突然,呼吸急促,行走疾速,声音宏亮,力大过人,精神亢奋,并伴有疯狂旋转舞动。
奇妙的音乐弥漫在空中,空气中的杀气渐渐收敛。不知谁给篝火中添了一些柏树枝,于是有一种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与音乐掺合在一起。雾气渐渐升腾,空气潮湿得仿佛要滴血。
奇妙的音乐和奇异的柏香中,人们渐渐地跪了下来。神婆阿力玛开始扭动腰肢,翩翩起舞,嘴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接着,吆喝,唱起,鼓点变为急鼓点,神婆阿力玛顿时觉神从脚下附身,双腿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然后直奔腰铃,只觉背后冒着凉风,腰铃唰唰作响。最后上到头部,她双目紧闭,大脑虽清楚,但控制不住自己。边击打神鼓,口中吟唱神歌,边走起碎步。随着身体的晃动、摇摆,悦耳的叮当声也越来越响,跳着跳着,变得疯狂起来,转如旋风,蹦跳似狂怒的虎豹……。
昏昏欲睡的樊斌,在神婆阿力玛似神似鬼的蹦跳中睡着了。之后神婆阿力玛终于完成了降神、娱神、酬神、谢神等仪式,人们才长长吁口气。
十五
这年春天,樊正从赤三壕回到桃树梁樊家大院后,又到沙圪堵拉了一趟粮食。一天,他赶着牛牛车回桃树梁樊家大院,在库布其黄沙道上吱吱呀呀地走着。两条深深的车辙留在望不尽沙梁上;随着车轮转动的吱呀声,深深的牛牛车辙在樊斌的眼前不断地向前伸延。一群正在沙蒿林里觅食沙鸡,被沙沙车轮声惊动了,扑棱棱地飞了起来,就像一块黄云从的樊正头顶飘过。不一会儿,驾辕的老黄牛翻过一道梁,看到桃树梁飘飘洒洒的桃花了,于是,不用催打加快了脚步。
一天,樊五十喜滋滋地将樊正,樊斌唤进自己的窑洞,对哥俩说:“换正也不小了,羊圪梁的张家也催办他俩的婚事,我看过几天把这婚事办了吧。”
樊正与樊斌对视了一眼诺诺地说:“听爹的。”于是,樊家大院的上上下下的几十口人,杀猪的杀猪,宰羊的宰羊顿时热闹了起来。一天,樊正拿着铁锹清羊圈底盘,他将粪层扒开开挖沙土,突然一股子羊粪的腥骚味儿扑鼻而来,再往下挖,铁锹发出一阵叮铛声,原来羊圈底盘下埋着一个瓷罐。樊正拔开罐盖,一股陈年的洋烟膏溢出香味。
樊正将这罐陈年洋烟膏,小心翼翼地送到了父亲的窑洞。樊五十用鼻子嗅嗅连声说:“好烟,好烟,”站在一旁的樊正也不由地叭咂口水。樊正细微的表情逃不脱樊五十的眼睛,他对樊正说:“正好给张家备的彩礼还差十元大洋,把这罐洋烟顶上就差不多了。”樊正诺诺说是。
一天,探话的媒婆子传来张家的话,说是婚事定在十月初八。娶亲那天,樊家大院张灯结彩,樊换正在学校接受了新思想,装新衣服不穿长袍马褂,换了一身中山服的行头。次日一大早,樊家大院娶亲的花轿,被迎进羊圪梁的张家大院,一伙胳肢窝里夹着唢呐、胡琴、小锣、笛子的鼓匠,坐在墙圪拉的一堆炭火旁,热热闹闹地吹打了起来。到了迎娶的时辰,张家代东的对张家老爷子耳语道:“时间不早了让闺女上轿吧!”张家老爷子点点头。
十六
这几年,樊家大院的子女该娶娉的都已娶娉。原来大院里的二十几口子人,都已分门立户各过各的。只是三个闺女也不时地带着外孙走走娘家。在这兵慌马乱的日子里,樊家大院的老掌柜樊五十是个本分人;他乐施行善。无论是贫者还是富者,只要到了他家门口他会都让他们满意。老太太董田氏一生向佛,终日吃斋拜佛。老俩口又是勤快人整日劳作。所以,冤家不多也相对相安无事。然而,在这沟沟壑壑里也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先是卢占魁,刚被井岳秀部队赶过黄河,又来了苏雨生、赵有禄。接着又来了杨侯小。再加上地方上的,一些懒汉二流子,人们生活的非常艰难。有民谣说,年年间刮怪风,兵荒马乱匪吃人。一年三百六十天,不是抓差就抓兵。官粮租税要不清,年年种地没收成。所以,樊家大院的日子虽然过得衣食无忧,但在老俩口心口上老是压着一块石头。
原来三女儿春叶,虽说不是群芳嫉妒,却也知书达理。她的贤惠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就是马栅的前清拔贡,人称张拔贡。这张拔贡的家世,要从大清光绪年间说起。当时,李选、王凤祥、张八、李六洋,四大财主盖起了河曲县城。光绪十六年(1891年),神池宫氏也来河曲设十大商号,即著名的“十大成”。
此后,榆次、崞县等外籍客商不断涌入河曲。民国初期,县城“地商”达百余家。本城的巨商“十大富号”也兴盛起来。张家的财产都在十万银以上。像民谣中所说的那样:“张端、乔裕,李杞、王孟、于务本,佳骐、佳俊随后跟,拔贡、九贡跟后影。
这前清时的拔贡,九贡老爷;为张焕生、张耀生兄弟俩。这拔贡老爷张焕生的儿子张克昌,早年在北京大学读书,并取得哲学系、历史系双学士。他完成学业先后,先后在任天津市政府秘书,山西农学教授;在马栅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一个人物。
当年张克昌在太原上学时经常回马栅度假。这年暑假张克昌少爷又回到了马栅度假。这张家大院坐落在山湾的一处凤水宝地。据风水先生说,宅地下有文脉,所以张家大院世代出文人。张克昌回家的第二天,便被拔贡老爷唤到大厅。在这处三进三出,等级森严的张家大院拔贡老爷的话,一言九鼎。所以克昌少爷在父母面前总是小心翼翼。
此刻,拔贡老爷威严地扫了一眼张克昌说:“今年暑假给你完婚。”尽管张克昌内心极力反对但还是不敢吭声。拔贡老爷见儿子不吭声,以为同意了便吩咐管家,准备聘礼到桃树梁樊家大院提亲。
这拔贡老爷为什么将自己的儿媳选在了樊家大院?原来,老谋深算的拔贡老爷将马栅的几户大户人家认真琢磨了一番。如今,这樊家大院如日中天,只有与樊家大院联姻,才有能力对付有官府背景的辛家。张克昌一听父亲要动真的了,于是豁出去了。他是新派人物在北京读书时,参加过五四运动。听说父亲要给他包办婚姻,坚决反对。为此被拔贡老爷软禁起来。拔贡家的张老太太见儿子被折磨成没有人样以死相逼。拔贡老爷不得不放了张克昌。这天,克昌少爷闷的慌他想四处逛逛。
一天,他来到娘娘滩钩鱼。突然,从娘娘庙里走出三位姑娘。娘娘们银铃般的嬉笑声,惊散了快要上钩的鱼儿。张少爷正要发作,只见三个姑娘中那个最小的三姑娘春叶小心翼翼地走到张少爷身后,深深地低着头对张少爷:“,对不起!”张少爷听到莺啼燕鸣似的说话声,回头一看,正好与与三姑娘的目光相遇。张少爷顿时发呆了喃喃自语道:“天吶!简直是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女。”他回到家里后,每天恍恍惚惚。
克昌少爷的疯疯癫癫吓坏了拔贡老爷。以为冲撞了娘娘庙里供奉的簿太后,于是,从海潮庵请来大德高僧做了场法事。在马栅老百姓的心目中尊娘娘庙里供奉的簿太后为菩萨。因为她掌管着这一带黄河的涨落。其实,簿太后是汉高祖刘邦的一名妃子。刘邦去世后与他的儿子被吕后贬到离马栅不远,黄河中间淤出的一片叫娘娘滩的沙洲上。
簿太后领着年幼的儿子,在这片不毛之地上,种李梓桃,纺织教子,日久天长,这里变成了绿洲。后来这位孩子在簿太后的教诲下,成为大汉朝的一代明君。
自此,两千多年来,簿太后被娘娘滩周围的百姓,世世代代供奉,佑护着两岸人民安居乐业。有关这个传说近读薄一波所著《七十年奋斗与思考》,他在书中这样写到:“1943年11月,我去了延安。翌日毛泽东同志约我谈话,我同他也是第一次见面。谈话开头,他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山西省定襄县。他说:“汉文帝的母亲也姓薄,她的弟弟叫薄昭。汉文帝曾被立为代王,建都在你们山西的中都,听了这席话,引起了我研究薄姓的兴趣。”薄老的这本书,印证了传说的真实性。
又过了几天,克昌少爷的精神有些好转。他听管家说拔贡老爷给他提的那门亲,正是他在娘娘滩上巧遇的樊家大院的三姑娘春叶。于是,一阵狂喜,便跑到拔贡老爷的内室,大声对父母说,这门亲事我应了。拔贡老爷以为是法事做灵了,忙吩咐手下人备上娉礼,坐上骡马大轿,直奔桃树梁的樊家大院提亲。其实,对于马栅的望族拔贡老爷府前来提亲,樊五十并不积极。因为他深知,一个名校的大学生与一个目不识丁的村姑成为一家人,后果很难预料。但这位料事精明一世的老掌柜最后,还是抵不住拔贡老爷府的软缠硬磨。
克昌少爷与春叶完婚后,与春叶如甜似蜜地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时光,也是春叶一生中唯一的一段时光。然而,在这美好中也隐藏着一个哀婉的婚姻悲剧正在开始。
十七
在三姑娘春叶与张少爷的婚姻关系中,虽说散多聚少,但三姑娘春叶也为张家生育了四个孩子,其中三个夭折。拔贡老爷盼子心切,他还有一个孩子俗称四衙役,当时也没孩子。所以把张家没孩子的怨恨,都泼撒在三姑娘身上了。
拔贡老爷与张家老太太,对三姑娘春叶的态度转变,使她在张家大院的处境,更加举步为艰。在其父母的挑唆下,张少爷与三姑娘春叶,本来没有婚姻基础的婚姻,不可避免地走到了尽头。
张克昌少爷在太原学习时,遇到了一位,叫许惠的甘肃民勤姑娘。这位姑娘不仅美丽聪慧,而且善吹长箫。一天晚饭后,张少爷到学校的湖边散步,突然被湖边的一阵哀婉,如泣如诉的长箫声所打动。他寻声走去,只见湖边的一块石头上,那位吹箫的姑娘在斜阳下,仿佛像一尊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
那位姑娘也看到了张少爷,礼貌地站起来自我介绍说:“我叫许慧,甘肃民勤人,在本校就读工科二年级。”就这样,张少爷和许慧成了朋友。
这年,樊家大院的樊继续,竟选县参议时,事先没打点,在这届落选了。张拔贡听说他家的儿子,相识了一位有文化的姑娘,便冷落了樊家的三姑娘春叶。
张少爷一连几个假期没有回家,三姑娘春叶只好以泪洗面,独守空房。这年暑期,张少爷与许慧,一同回到了许慧的家乡,甘肃莫高窟考察佛教文化。
许慧虽然是学工科的,历史,佛教功底也十分了得。张少爷听了她对莫高窟的形成,与中国佛教文化的历史演变,的讲解,深深地被折服。
回到酒店,张少爷对许慧说:“慧,咱们一起到法国吧,那里是世界艺术中心,那里不仅有著名的罗浮宫,还有充满传奇色彩的凯旋门。”许慧看着张少爷认真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
再说拔贡老爷见儿子,冷落了樊家三姑娘,更是对儿媳妇冷语相逼。樊家三姑娘只好回到了娘家。
回到桃树梁的樊家大院。她不哭也不闹,整天在炕头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三天不下炕,不吃饭,头也不梳,那张美丽的脸,顿时变得雪一样刷白。过了一个时期,她终于想明白了,开始下炕喂鸡喂猪,烧火做饭,不时地长叹一声,那声音颤颤的,既清晰又悠远。自此,三姑娘终身未嫁,一直与她同张克昌唯一的女儿,从先生活在一起直到去世。
十九
张克昌的一生,也是在孤独中度过的。他与那位许慧姑娘,也阴差阳错,没成眷属。据说许慧姑娘还有一个娘,是个大烟鬼,这娘俩还到马栅的张家大院,与三姑娘生活了一个时期,最后不知而终。后来他又与一个山东姑娘相处过,也是不欢而散。
张克昌与三姑娘,在漫长的煎熬与等待中,他曾托人打听过三姑娘的下落,想与她重归于好。但由于当时战乱,三姑娘已随家人逃到中滩,使他们失之交臂,又一次失去团圆的机会。
有关他的后半生,一九八三年版《河曲县志》有专载,载文如下:“张克昌,字炽甫。1898年10月出生于河曲县城关的一个地主家庭,于1977年4 月2日病逝。是解放后山西大学第一任校长,校务委员会主任。先生十三岁入高小,后括考入省立第五中学。1918年考入北京大学国文预科,两年后入政治系,毕业后又复考入该校历史系。北大十年,受“五四”运动影响,很早就研究《资本论》,并是国内最早读过《联共布党史》的人之一。
1928年从北大毕业后,任天津市政府秘书。,1931年到山西大学任教。太原失陷后,山大被迫停学。先生为救国而毅然投笔从戎,辗转战斗在本省离石、临县,岚县等地。曾任晋西抗日讨论会委员长,阎锡山定期限题要文章,他八天写过四万字,使好多人惊奇。
1938年,赴宜川任抗日民族革命大学历史系,法学系教授。翌年,山西大学复校,先生返校再任教授。1946年,先生用以生产工具划分,人类社会五个形态的观点,完成了《中国通史》初稿。此外还有《辩证唯物论》、《中外地理大纲》、《文学表解》等著多部著作。先生主张正义,刚直不阿。
解放战争时期,他不顾阎锡山“三自传训”、乱棍打残人的白色恐怖,利用三尺讲台,宣讲马列主义,评论国事。曾传言特务欲谋刺他,先生闻后神色不徙。其后讲授哲学概论时,当场将军统特务霍俊义斥退。他与进步青年的来往,掩护了革命活动,先生一生严于律己,廉洁奉公,淡泊名利。
解放初期,他月薪只折小米九百五十斤。当时教育部规定大学校长月薪一律提到一千三百斤小米。先生拒不受命,将薪水表上“1300”字样一笔勾消,仍领原数。
1955年,中共山西省委决定,每月给他加薪三十元,先生深表感谢,但始终未领过这份钱。他认为:个人的工资是人民给的,珍惜人民的血汗,就应节衣缩食,个人存款以及图书物品都姓“公”,最终都应该归还人民。将个人书物随便赠送亲朋好友,是慷人民之慨。他的近千册图书,都不写自己的名字,最后全部捐赠了山大历史系。学校给每个师生发一马扎,怕拿错,都写上个人的姓名,先生则在其上写一“公”字。
1976年,先生患病后自知不起,就自己身后财产继承问题,向校党委及同事留遗嘱遣:愿将主要存款伍千元捐赠山大幼儿园。可再从所余存款中取部分,捐赠历史系资料室,购买图书资料。
他在遗言中写道“我一生无能,一生清白,一生简单,对世界谈不上建树,对人类谈不上贡献。唯对马列主义,劳动人民,活到死,信仰到死”。
在七十岁以后,他还写了《论劳动改造》、《习惯成天性》、《纪律是从哪里来的》、《劳动与享受的同一性》、《我的宇宙观的形成》、《我为什么要做一个宣传马列主义的小卒》等论文。直到逝世前一周,还要求别人给他读报。精神之高尚。令人钦佩。先生早年失偶,家乡有一女儿,也极少往来。
单身独居近三十年。从1952年起,因病离职休养,再未授课。:他以学生为挚友,和他们感情极深。在他长期病居中,来往于他家照顾他的,都是他的学生。先生深知自己的缺点:多疑、主观,并认为一个人改掉缺点很不容易。他在遗言中,要他的学生,“把骨灰洒入汾河”,“要用汾河之水,荡涤自己灵魂上的缺点。”
张克昌先生的一生,正如他的学生为他敬献的挽联所言:负史哲鸿才,自成典型,有功于校,马列勤恳,宣扬真理,或讲在室,学马列勤恳,宣扬真理,或讲在室,既研在望。在张克昌先生逝世前后,他们唯一的女儿,从先在父亲榻前精心照料,逝世后,女儿将骨灰的一半撒在汾河,另一半与母亲合葬。
一个反封建斗士,和一位无辜姑娘的婚姻,终于有了结果。有关这段悲欢离合的往事,是从外岳祖父樊继续口里听到的。
二十
三十年代十里长滩也发生过一些变故。统治了准格尔几十年的那森达赖,及他的儿子二少爷,被二少爷的秘友,奇寿山灭门除根。
据说奇寿山是为了报父仇,血洗了杨家湾。击毙了那森达赖与二少爷那天,王府的卫队喝得烂醉,奇寿山与反叛那森达赖的叛军,很快结束了战斗。击毙了那森达赖与二少爷后,奇寿山成了准格尔王府的代理扎萨克。
就在他舂风得意时,一个密杀他的计划,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策划这次暗杀计划的,正是王府里的七太太。这准格尔王府,与大清朝有着密切的关系。王府的四奶奶是光绪帝的姑妈。这七太太是定王的姨太太,辛亥革命后,嫁给了那森达赖。
七太太不仅美丽可人,心计也十分了得。奇寿山政变后,她表面上,对奇寿山十分顺从,暗地里物色了四个,与奇寿山一起兵变的士官,并用美色收买了他们。
这四个士官,秘密联络那森达赖的旧部,伺机实施暗杀计划。一天,奇寿山祭奠成陵后,准备返回沙圪堵。结果半道遭袭。奇寿山绕道过河,准备到河曲搬救兵。结果又遭偷袭。奇寿山带着几个随从夺路逃命。
第二天黄昏,那森达赖的旧部,在马栅的台子焉发现了奇寿山的行踪,并将其击毙。就这样,发生在二十年代十里长滩的那些往事,也落下了帷幕。
二十一
一九二七年五月,桃树梁樊家大院樊五十的第二个孙女,在樊换正的窑洞里出生了。按照排序,樊正过继老二樊斌的女儿叫仙仙,樊换正的女儿取名玉仙。
樊继续有了女儿后,由张氏带着,他与马栅乡绅张立栋一起筹办了马栅小学。张立栋字千卿。一九零七年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由于幼年过继给他的本家爹爹,养父让一个贫苦的女人当他的奶妈。所以从小与奶妈一起生活。
在这个贫苦的家庭里,他目睹了贫苦农民的艰辛,长大后有较强烈的亲民思想。创办马栅小学,发表抗日演说,智斗朱五美。
一九三三年,河曲县政府决定要在河曲四区(马栅、长滩)建立一所完全小学,是马栅的绅士张立栋争取的。他以县政府参议员为身份力排众议,说服了大部分参议员,最后投票结果是,将校址确定为马栅。为了让更多的孩子,尽早入学,张立栋亲自兼任校长,白手起家,筹建这个学校。他义捐部分钱财,亲自设计建筑学校图纸。
为了防止学生煤气中毒,采用地坑采暖,把加煤口和挖灰坑设计在室外。一九三四年春天,他以公办民助的方式开工建设。动员马栅周边的农民群众积极献工献料。有的农户献柁檩、椽柱,有牛车的农户拉运土石、砂予、白灰等原料,也有的义捐劳动力,捐钱捐物的。
这年后半年,两幢教室全部落成。张立栋一面公开招聘教师、一面招收学生,就开学了,并且他还亲笔写了“为国育人”金色牌匾。在这所小学读书的孩子,大多是当地富户的孩子。他们的国文与历史老师,都是从大地方来的,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了许多外部世界有趣的事情,这对一个一出生就封闭在封闭家庭,一个封闭沟壑的孩子来说,无疑是对他们今后生活,会产生很大的影响。之后,这所学校为国家培养不少有用人才。
二十二
一九三四年黄河发大水。兼任马栅村长樊继续,让村公所的村警樊多助鸣锣报警。突然,从北方刮来的风,携裹起沙尘满天黑,直扫黄河长滩。河里涌起黄汪汪的泥浪,普天盖地涌来。报警的锣声咣咣锵锵地,在桃树梁震响了。不大的工夫,洋教堂的钟声也疾疾敲响,人们像蚂蚁一样向桃树梁一带滚成团慌慌蠕动。
在洪波触摸处,牛马羊猪在泥浪中扑跳着,狂风卷裹着人的叫喊声,和牲畜的嘶鸣声,直灌逃难人们的耳鼓。后来水患平息后,一匹官府的快马啾啾地踏碎这安逸、平静的生活。
自从老洋人门肯引进罂粟种子,河滩上种罂粟,已有十几年的历史了。后来又发展到古城,沙圪堵一带。这次,是官府派人免费送来罂粟种子,并与烟农立下契据,用烟膏偿还。
一些烟农喜滋滋地到,村公所领罂粟种子。桃树梁发家大院的人被樊五十拦住了。他说,不能得这不仁,不义之财。
到了罂粟割淹膏的季节,乡亲们就这样硬撑着,终于盼来了七月,这个割烟的季节。晋陕宁绥各地的割烟客们,像蜂群一样拥入了马栅。河滩上的洋烟地成色不如往年,可找活路的割烟客,比往年多了几成。烟馆老板为防止烟客偷烟,进了烟地,把衣服脱的精光,只允许穿大裤擦,一把竹制烟刀,几只接烟的小碗,就成了烟客们进入烟地的全部家当。
割烟的竹刀,在烟客中灵巧地旋转着,一滴滴乳色的烟汁落进了小碗里。烟地边,一些卖干货小商贩的叫卖声彼此起伏,还有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河姐,嘻嘻哈哈向烟客们卖弄风骚。
河滩上船工们嗷,嗷,嘶哑而又苍凉的声音,深深地冲击着这些烟客们的心灵。他们在烈日下,匍匐着,如同一群听使唤的猫儿,猴儿,任烟掌柜们摆布。然后,把一天换来的工钱,又扔到烟掌柜开的大烟馆里。一些快被烟膏吸尽骨髓的外地烟客,干脆哧溜溜跑了,能跑多远算多远。自从河滩种上罂粟,地处水陆码头的马栅也相继开了十几家大烟馆。樊家大院的老三樊继续也悄悄地染上了烟瘾。眼看着樊家大院中道败落。樊五十年老体弱不能亲自料理家务心里着急。昔日辉煌一时的樊家大院在这纷纷繁繁的社会里,也经不住来自一个颓废社会的冲击。
樊五十一腔希望的小儿樊继续在颓废也难自拔。行将败落的樊家大院,虽然由老大樊正拼力撑着,但日趋衰落以成为一个不可回避的事实。如今桃树梁樊家大院虽然历尽雨噬,风啃,雷击,岁月的磨砺,依然苍桑,依然美丽。它的一半仍然深藏在沟壑里,而另一半却突破黄土的重重阻隔,从沟壑里款款走来。
桃树梁依山傍水。村舍院落,住得拉拉撒撤。一家一户都是土窑或石头,砖箍起的窑洞。窑檐挨着窑檐,都用青石板压着。牛棚、猪圈、鸡窝就搭在院墙的外边。窑洞沿垴畔、坡洼上,已开始矗立起一垛垛,拱形轮廓的金色的草堆。窑洞两侧,挂着一串串红辣椒,烟叶。门桩上交叉处,晾晒着,一束束选做种子的谷穗,糜穗子,给人新颖别致的韵味。明亮精细的窗户上,贴着红艳艳的剪纸窗花,显得和谐而自然。一个家族的兴衰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在人们的记忆中,大约二百多年前,老樊家与所有世居晋西北被大清朝安置到黄河北岸,谋生的农民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代代相袭,在这片黄土高坡上,顽强地书写着属于他们的历史。
然而,桃树梁的过去,也许沉淀在这历尽风雨,沧桑的老屋的泥土里了。在樊家大院的坡东有一滩坟茔,在最初的坟头前立着一同碑写着大清光绪十九年立的字样,这些大大小小的坟茔,虽然淹没在瑟瑟荒草之中,但每一座坟茔,都代表了一个家族,一个时代,一段悲欢离合的故事。
一九四七年仲春的一个傍晚,曾辉煌一时樊家大院里,鸡飞狗叫,乱做一团。前几日他们突然从国民党河曲县流亡政府得到消息:说解放军很快就要渡河了。对富农以上的农民的私有财产一律没收,对有钱人一律坐牢。樊家大院大掌柜樊正听罢顿时没了主意。二掌柜吧嗒着烟锅一声不吭。三掌柜樊继续背着手来回在院里踱步,一会儿说:“各自逃命吧!”三掌柜樊继续是樊家大院唯一的文化人,他的话在老掌柜们心里,最有分量。
正好这年春天,樊正得到了在达拉地赤三壕的一个远方亲戚,田二韦世的来信。信中说:蒙古人郝八十二有些土地向外租包。樊正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父亲。躺在正窑炕上喘息的樊五十微微地睁开眼睛望着樊正说:“你是长子,这个家需要你撑着。记住,咱樊家是有骨血的,你一定与你的兄弟一道重振樊家大院的辉煌!”樊正望着一生铮铮铁骨的父亲,啥也没说,跪在地下向父亲磕了一个响头,与其它兄弟踏上了漫漫的西口路。
二十三
在樊正远离桃树梁樊家大院的日子。有一年,马栅张家大院的张混才,在河套购买五十余万斤小麦,用大船运回本地储备起来,第二年河曲,马栅一带遭受历史上罕见的大旱,粪土未动,颗粒未收,到了青黄不及,粮食价格翻了几番。
这件事引起樊继续极大的兴趣,他决定到樊家沟走一趟看看那里粮食的行情。到了樊家沟已经是黎明了。村里的一些勤快女人,开始生火做饭了。远远望去,樊家沟胞弟的那三孔窑洞,座落在山坡伸向川沟的一条溪流旁。洞顶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一直通向峁顶。
大部分人家的窑洞,在村子的南头。这些窑洞经年经月的烟熏火燎,墙壁已经变得乌黑破烂。窑洞前边是一块小小的平地,是人们谈天说地的垃畔。樊继续顺着溪流,走向胞弟的那三孔窑洞。
他敲胞弟的门,里边没人应。这时有个拾粪的老汉向他走来。看他焦急的样子,对他说,他家搬到后套去了。于是他又走了一趟后套。当时中滩的大部分土地,属大清给西公旗王府的封地。一部分是喇嘛召庙的膳召地。
西公旗与东公,中公旗一样,是成吉思汗的胞弟哈萨尔的后裔。他们从遥远的鄂尔古纳河,来到乌拉山南北驻牧,已经三百年了。动荡不安的西公旗王府,从二十年代末开始为争王位,而兵戎相见。后来,石拉多济尔,在闫锡山所部王靖国的武力支持下,登上了王爷的宝座。
石拉多济尔王爷,为了增加府银,将中滩的大部分土地,租给地商,然后地商又转包给,到这里求生的农民耕种。所以,晋西,陕北及黄河沿岸的农民,纷纷到这一带,租种蒙民的土地,他们春种秋回,谓之雁行。近代著名地理学家张相文,在民国三年,见证了西公旗王府。他在三月二十一日的日记中写道,“见有巨第连甍,类富贵家者,乌拉特西公旗也。西公别有居宅,在鸟拉山中,平时深居简出,不轻见,官府有公事交涉,须笼为照会,乃至外邸一见云。公府外皆土崖小户,甑处荒林中,又大牧场。”
一九三五年的春天,四九刚过。河曲一带跑青牛犋的人们,经古城,穿沙圪堵,纷纷踏上了进大后套的路。从马栅渡口大船下来的逃难人群,穿流不息地,熙熙攘攘向北奔走。
樊家大院的前沟,就是一条走西口的古道。樊继续离开马栅决定到中滩走一趟。几天后他从大树湾过河。到了南海子码头传来一阵吵闹声,于是,他上前看个究竟。原来,码头上停泊的两只商船,由于泊位而引起纠纷。这两只船筏,一只是西路筏,是从宁夏来的,另一只船是从西公旗来的运粮船。这时,双方的船工剑弩拔张,眼看一场械斗即将开始。樊继续见水路走不成,绕道走了一趟长胜城。
此时,马栅张家大院的张唤公,已经在四十五顷地立了牛犋。这马栅的张家与桃树梁的樊家是世亲,樊继续的大嫂也是张家的女儿。樊继续听说从中滩到马栅的旱路,水路运粮都不安全,就把贩粮的事搁下了。
二十四
一天,樊家大院的仙女,玉仙姐妹俩,在桃花林里追逐戏弄。突然山沟那边,传来一阵骑骡的串铃声,随着叮叮当当的骡铃声,东桃树梁的老财樊大秃,骑着他那匹快骡子,来到樊家姐妹俩眼前。这樊大秃也算是樊家大院的本家,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老抠。他看见樊家姐妹俩大声说,侄女你爹呐。
姐妹俩知道,樊大秃说的是玉仙的父亲樊继续。于是齐声道,到马栅的村公所去了。樊大秃骑着骡子直奔马栅去了。晚饭的时候,玉仙的父亲樊继续回来了。回来后他对樊申与樊斌说,东梁的大秃哥,要买咱东梁的那几垧地。樊申不吭声,樊彬说,既然大秃哥张口了,就让给他吧。樊正瞟了一眼三弟,也低下了头。
樊大秃买下樊家大院的几垧地后,和自家的地连成一片,全部种荞麦,那年秋雨大,荞麦疯长。过了七月十五,东西桃树梁的坡坡洼洼,溢满了粉红色的荞麦花。
这时有个日本学者,到陕北考察归来,路过码栅渡口,顿时被这美丽的景象迷住了。他绕道桃树梁,回到日本后,向他的好友,农友株式会长推荐了桃树梁的荞麦。于是学者的好友专程,与樊大秃订购了这批荞麦。樊大秃有了这笔资金,又在周围买了好多地,他仍然穿皮挂麻,住在祖父留下的那间窑洞里。
大秃在西桃树梁的地里尝到了甜头,到西梁的走动也比以前多了。他稍话给樊继续说,今年要同他们一起过腊月二十三。
转眼间,桃树梁的腊月二十三到了。樊家大院的男女老少,把大院的里里外外,打扫的干干净净。祭拜的时辰到了,祭灶在设在奶奶住的正窑灶台前。人们按辈分排序祭拜,主祭的是樊大秃,只见他上了一株香,朝着灶妈爷爷的像,口念祭词:“拿好吃的来祭你,请你上天言好事,多替百姓诉点苦,尽量多说我们的好。不说东家是不是,等你降下吉祥来,我们再把你来招待……。”
二十五
一九三八年春天,桃树梁的桃花,随着北去的大雁嘎嘎声,满坡遍沟开了。樊家大院的正窑里,突然传来樊五十急促的咳嗽声。自从去年一场大雪过后,年逾古稀的樊五十受了些寒冷,就一直咳嗽不停。
三九过后樊五十想出一顿开河鱼,樊正就到了马栅买了二斤黄河大鲤鱼。大鲤鱼被张氏炖熟后,樊正扶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吃边说:“真香!”他吃了几口突然停住了筷子问樊正与张氏:“你们咋不吃?”樊正与张氏对视着笑着回答父亲:“鱼腥味太重不想吃。”
樊五十吃了几口也放下筷子,让樊正扶着他在桃树梁的前沟后塌转了一遍,然后又到前坡的樊家老坟,拔掉坟头上的荒草,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这时樊正催他回去怕者凤受凉,樊五十还是恋恋不舍不肯离开。
他这回大概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在回家的途中不停地蹲下,用手抓起一把土反复搓捻,随之眼泪唰唰往下掉。是啊,一个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最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
他回到窑洞后已经气喘吁吁了,樊正将他扶在床铺上已经连换气的气力也没有了,嘴大口大口张着。樊正把樊斌唤出窑外,对樊斌说,眼睛一亮顿时有了精神。董田氏悄悄地樊正说,这是回光反照。你们兄弟准备后事吧。樊正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樊斌,樊斌与换正与各自的媳妇走出了窑洞。
不一会儿,张氏与刘氏把装老衣服拿进了窑洞。这时,樊五十眼睛开始上翻,众人手忙脚乱地给他穿上衣服后,他突然长吁口气顿时气绝。
樊五十去世后,田氏把樊家大院的儿女们,叫道樊五十的灵前,威严地对他们说,今天在你们父亲面前立誓:“凡是樊家大院的子弟,一定恪守祖训,不偷,不骗,扶危济困,做一个本分的农民。”
樊五十去世后不久,一天田氏到了一趟田家湾的娘家,并把娘家兄弟田三维世请来。然后将三个儿子,儿媳唤进正窑,温和地对他们说:“你父亲临终前曾留下遗言,这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今后你们兄弟分家各过各的。”几位兄弟互相看了一眼,都不吭声,妯娌几个也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田氏对他们说:“妈知道你们兄弟情分深,不愿单挑。分家后也互相帮衬。俗话说一个锅里搅稀稠久了,不免有磕碰的时候。”兄弟们知道娘意已决,便说:“听娘的。”
二十六
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也是一个血腥的年代。日寇战领包头归绥后,在中国人民的坚决抵抗下,覆灭的丧钟正悄悄临近。他们在最后的挣扎中,仍然觊觎美丽富饶的鄂尔多斯高原。
这里不仅是河套人的发源地,也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安息之处。日本人懂的成吉思汗,就是包括鄂尔多斯在内,世界各地蒙古族的民族魂。只要征服了鄂尔多斯各部,包括为成吉思汗的守灵的达尔扈特部,也就征服了蒙古人的心。
在他们的战略预案中,马栅与十里长滩也是战略目标。因为马栅是晋西北,通往蒙古高原的水陆交通枢纽,是通往中国腹地的桥头堡。在日寇隆隆的炮声中,樊家大院的人们,在忐忑不安地煎熬着。
一些走后套的人,在日本人飞机的轰炸下,也掉过头随着逃难的人群,潮水般地涌向马栅渡口。从逃难人的口中得知,日本人烧了王爱召,大火烧了几天几夜。
日寇第一次大规模地侵占河曲县城,是在一九三九年二月二十八日即农历正月二十九日。那天正是一个大雪飞舞的天气。日寇在进攻河曲以前,先进攻的偏关,炮声隆隆,终日不断。后来,听不到枪声了。大家以为日寇退了。十里长滩抗日名将马占山谁也没想到,日寇向河曲方向运动。
据说,这次日本人的情报部门获悉在河曲县城,国共针对日寇,两党联合召开的,一次重要军事防务会议,因此动用了三十九架飞机,配合地面进攻部队。当时,河曲守军有国民党骑二军,何柱国军一部,还有一些牌部队。这些部队听到隆隆炮声,就望风而逃。
日寇从偏关长驱直入河曲县城。日本人占领河曲县城后,不断过河骚扰十里长滩与马栅,直到一九四一年被八路军逐出河曲县。驻守在哈拉寨的,抗日的名将马占山将军,虽然奋力抵抗,但还是阻挡不了日寇的凌厉攻势。日寇战领河曲县城后,八路军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也不断派人到马栅,十里长滩一带,开展抗日群众运动。
樊家大院的人们为了生存,在隆隆的炮声与弥漫的硝烟中,在一刻不停地忙碌着。樊正夫妇与他的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守护着桃树梁的樊家大院。樊斌也领着他的家人回到了马栅的樊家大院,经营碾,磨,油坊与园子地。
樊继续把老婆孩子留在了桃树梁的樊家大院,他到了马栅的村公所担任村长,为朱五美的河曲流亡政府筹备粮秣。八路军晋北革命根据地,也派人到马栅发动群众抗日。
当时中共河曲县委派王经义、白连庆以县牺盟会代表的公开身份,到了马栅地区,住在姑子梁的胡栽根家中。王经义和白连庆在马栅走村串户,宣传抗日救国、誓死不做亡国奴的道理,公开成立了牺盟会、公道团、农救会、妇救会、青救会等五大组织,激发了群众的抗日热情。将姑子梁的胡栽根、肖三仓等二十多人发展为牺盟会会员。
第二年月正式发展胡栽根为中共党员,以后又发展了韩米仓、肖三仓、杨二仁、杨四蛇。接着王经义把他们带到河曲县城,举行了入党宣誓仪式。在胡栽根的组织和领导下,马栅的几家大户张,连,吕,周,樊家也纷纷表示支持抗日。当时,马栅的绅士张联堂,接受了一支杂牌部队的贿赂,私下售给他们为抗日部队征集粮草。群众得知这一消息后,纷纷提出要跟张联堂算帐。张,连,吕,周几家大户,也坚决反对这种不合理的摊派。群众的要求,得到马栅开明乡绅“十二先生”,张立栋的支持,因此反抗的呼声愈来愈高。
在马栅的张家势力最大,张氏子孙居官最多,所以,樊,连,吕,周几家大户,都是看着张家的眼色行事的。一次,日寇的九架飞机列队轰炸马栅。那是一个没有河雾的早晨。黄河里打鱼人刚起夜网,有的已挑到马栅走巷叫卖。渡船刚刚启程,勤快人家吆喝着牲畜到了田头,一切同往常一样,循归蹈距。
同往常一样,张家的九贡老爷,到河滩的早市上,想买些新鲜鱼虾。他走到半道,突然日寇的九架轰炸机,猛然从云层钻出,低空边扫射,边扔炸弹。顿时,河滩上一片火光。爆炸声,哭喊声,被滚滚烟浪淹没。九贡老爷想掉头,他还没明白咋会事儿,被一颗炸弹炸的血肉横飞。九贡老爷的死,激起了以张家为首的马栅,各界人民的反日情绪。
二十七
流亡的河曲县政府头目朱五美。自从他窜过马栅后,一边搜刮民财,一边扩充军备。有一年,朱五美下令,用海红树皮浸染军服,一时间,上百棵海红树惨遭不幸。
朱匪的暴行,激起了马栅人民的强烈反抗。有一个勇敢的农民,在张立范的支持下,把一枚手榴弹投进了朱五美的卧室。朱五美是山西省五寨县丈子沟人,字舜臣,曾毕业于山西农专。民国二十九年阎锡山调朱五美,任河曲县长。朱五美于九月率河曲县政府逃至长滩任职。
朱五美来长滩后不仅还搜刮民财,还物色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当夫人。这女人是马栅毫米圪坨,辛家大院辛敏士的女儿,名月英,又名金叶子,年方十六岁,天生丽质,姿容娇媚。于是,毫米圪坨的辛家成了马栅的村首。
一九四一年马栅又是一个大灾年。一年无雨地里颗粒不收。人们姓没米下锅,只得以树皮野菜充饥吊命。到了秋天,樊家大院在稀稀疏疏的坡梁地上,收了几捆谷子。由于锅里没有米下,孩子饿得围着锅台哇哇地哭。谷子还没干,打谷子。两个灰扑扑的男女,抡着连枷在拍谷穗,夕阳一道,一道流向谷穗,像谷穗拍出来的血。
快到掌灯时分,嫂叔俩才把半袋发潮的新谷,在热洞洞的炕头烘干。把烘干的谷子,倒在纸糊的小盆放在炕上,从里屋搬出小石磨,然后从糊的小盆里抓一把谷子放在磨心,一只手转动磨把,金灿灿的谷子面在嗡嗡声中,从小石磨中间溢处。她寻思着一大早喜鹊叫的事儿,茫然地看了一眼窗外。
二十八
在国共两军的抵抗下,日本人退出了河曲城。在抗战胜利的前夕,盘踞在十里长滩的朱五美,根据阎锡山的密令积极准备内战。时任马栅村村长的樊继续,与跑村的村警樊多助,张混泉等人在朱五美的威逼下,将搜刮村里的粮食埋在地下。一天夜里,驻守在黄河对岸的八路军,据马栅地下党组织提供的情报,秘密地过了黄河,将粮食全部驮走。
樊继续,樊多助,张混泉等村警平时也恨死了朱五美,他们等八路军的驮粮队过了黄河后,才报告给了朱五美。
朱五美闻讯后决定报复。几个月后,朱五美派了一个排,偷袭了河曲楼下营村的民兵武装。这支匪军趁夜色从罗全堡的西口上去,从背后将正在站岗的四位民兵全部捉拿。
匪军将民兵关在马栅的村公所,樊继续,樊多助,张混泉等人见被关的民兵都认识,其中有三个姓鲁,不免有些同情。樊继续悄悄地拿出一元银元,让张混泉到干货铺买了些干货,从窗口递给被俘的民兵。民兵摇摇头说不想吃想喝水。樊继续熬了一锅粥给他们端去。
第二天这些民兵被押走了,据说匪军将这些民兵秘密杀害了。一九七五年年逾古稀的樊继续谈起这件事,还流着泪说,他没能救下这些人悔恨一辈子。
二十九
这时在这个偏僻的山湾,又发生了件怪事。人们不明不白地染上一种病,每天有人被送到坟地。后来才知道,1939年2月8日。日本派汉奸扮成商人,将掺有慢性毒品的面粉,放到内蒙古伊克昭盟,准洛尔旗盛西镇一带,卖给马占山部,姚连山的通讯排和农民,致使通讯排的30余名官兵、十余匹马中毒而死。
经马占山部防疫队医生检验,掺入面粉里的是“虎烈拉病菌。马栅一带的人也传染上了虎烈拉病菌。这时,自从樊家大院的大女儿仙仙,嫁给长区坪的刘家后,也有不少人到樊家大院,向玉仙提亲。
樊家大院人心惶惶,也就把玉仙的亲事暂时搁下了。这时吕家湾的吕多柱,为大儿吕尚业的婚事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叫赵虎文的亲戚来吕家湾串门。这赵虎文与吕家是表亲,又与桃树梁的樊继续的媳妇,樊张氏也有亲家关系,即赵家娶了樊张氏的姨姐。这样赵家与吕家,樊家经常有些走动。
他见吕多柱有心思,便问道,一个能让死人说话的人,难道也有惆怅的时候。吕多柱愁眉未展对赵虎文说,表亲别取笑了。赵虎文听说吕多柱是为儿子的婚事发愁,便哈哈大笑道:“你吕家在马栅也是大户,再说表侄一表人才,又有学问何难之?”
吕多柱对赵虎文说,来提亲的是不少,只是没一个能相中。这时,赵虎文突然拍了一下后脑勺说:“对了,桃树梁樊家大院,说起来也与我沾亲带故,樊继续有个独生女叫玉仙,与表侄同庚,我看正是天生的一对。”
对于樊家大院的樊继续,吕多柱并不陌生。于是,对赵虎文说:“樊继续,就是马栅小学的那个教书先生?”赵虎文说:“正是说不定还是表侄的先生呢。”对于赵虎文提的这门亲事,吕占其沉吟了一会儿,对吕多柱说:“老三,你就让赵虎文跑一趟桃树梁吧。”
樊家大院的人,听说赵虎文为吕占其的孙子提亲来了,一大早就把四合头窑洞的里里外外,清扫的干干净净。刚满十五岁的玉仙,正在二爹樊斌家的窑洞里,与姐姐仙女子做鞋样。
不一会儿,赵虎文提着烟酒,领着吕尚业走进了大院。这时姐俩把窗户捅了一个小洞。姐姐仙女子对玉仙说:“人还精神。”玉仙也瞟了一眼,对姐姐说:“确实人模人样,听说吕家湾的吕家是出了名的扣门儿。”
姐姐仙女子说:“扣门儿有啥不好,穿夏衣,就得想冬衣。”姐俩还没看够,人已经走进了正窑。
桃树梁的樊家,与吕家湾的吕家结了亲后,吕占其才让吕多助走了趟大后套。
正在这时,吕占其又一次去信,说政局不稳催他回马栅为吕尚业完婚。再说樊家大院的二姑娘玉仙,自从与五十三隔窗相遇后,心里老是有些纠结。
她是老樊家的掌上明珠,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能幸福吗。再说,三姑也找了一个读书人,后来还是被冷落了。她想着想着,凄凉地哼起了一首,河曲女子最喜欢的山曲儿:
青线线,蓝线线,
蓝咯茵茵的彩。
一十三省的女儿哟,
就数蓝花花好。
眼看吕家迎娶的日子到了。一天,二爹樊斌家的仙女姐也来玉仙家串门。大姐仙女见玉仙一脸心思已经猜出几分。大姐忧郁地看着妹妹过了半晌,抽泣地对妹妹说:“女人的命,是无根的沙蓬,刮到那就算那吧。”在众人的劝说下,玉仙还是上了吕家湾迎亲的骡驮大轿。
据说这次吕家湾是用骡驮轿迎娶的。吕占其虽然抠门儿,这次是他家头一遭娶媳妇,也就例外了。骡驮轿长二米,高、宽各一米,前后两侧用大红绸装饰。两匹披红的骡子一前,一后,在娶亲人们的拥簇下,在弯弯的山道上,走过一个村子,又一个村子。就这样,一顶骡驮大红轿,把刚满十七岁的玉仙,在一阵凄凉的唢呐,与锣鼓的吹打声中,驮进了吕家湾。娶亲那天,吕家湾热闹极了。在阵阵爆竹声中,人们喝五吆六地,品尝着马栅的传统婚宴,六六八八。即“凉菜六碟、热菜六碟”或凉菜八碟、热菜八碟”。在六碟凉菜里,驴肉碗坨、白水肘子、猪耳朵、猪手、肚丝、猪肝、香酥鸡等和豆芽、苦菜、米凉粉、莜面、皮冻、小白菜、泡菜、拌笋丝、黄瓜拌,猪面馏、炸小鱼,乳瓜等。
接着一对新人拜完了天地,被拌娘扶进了洞房。新娘盖着红盖头在婚床上默默坐着。
新郎不喝酒也没出去招呼客人,几次想揭新娘的红盖头又不好意思。于是,俩人一直坐到天明。马栅有婆婆听新婚儿媳洞房的习惯。吕邬氏在窗户下站了一宿,也没听到动静,叹口气回到了自己的窑洞。
三十
吕家湾的吕尚业与樊玉仙完婚后,就到了国立绥中上学。当时国立绥中在归绥沦陷后,随傅作义将军的绥远省政府,一起搬迁到大后套的陕坝镇。这次随五十三一起到绥中读书的,还有马栅廉家,周家,张家的子弟。他们六个人赶了一辆牛牛车,晓行夜宿踏上了求学的路程。当时,日本人还占领黄河沿岸,与西山嘴以东的广大地区,及码头,特别对前往国统区的学生,盘查很紧。
为了避开避开日伪的视线,他们沿着当年的西口古道,走了近半个月的时间,悠悠荡荡地翻越了庫布其沙漠,从西山嘴以西的渡口过河,到了陕坝的国立绥中。国立绥中在离陕坝镇不远的梅林庙。
这里是大河套的开拓着,杨米仓的地界,离米仓县府所在地三道桥也不远。在杨家几代人的开拓下,学校周围已是渠道如织,农田如网的小江南了。
学校把这些同学编成几个班。吕尚业的班主任,是一个叫赵寒操的老先生。他教国文,是个十分谨慎的人。英语老师是西南联大的毕业生,叫段成梁。数学老师眼睛有些近视,学生背地叫他翟瞎子。
在同学中,除了马栅的私塾先生廉恭的两个儿子,廉相坡,廉相如外,还有他父亲奶妈,周家的兄弟俩,周从礼,周树。这周家子弟中,有一个与省府有些瓜葛,自己怕考不上,央告让吕尚业替考,后来被奋斗中学录取了。
当时的陕坝镇,是绥西抗战的大本营。特别是傅作义将军,指挥的绥西的三大战役,名震中外。在傅军及傅军中的共产党的影响下,绥西三女王举旗抗战,此时也聚集在陕坝镇。
面临抗战即将胜利的形势,国民党军统,中统也聚集在绥中与奋斗中学,企图把这些青年学生控制在他们手中。在绥中读书的日子里,在吕尚业的记忆中,同学当中,除了一起从马栅来的几位老乡外,还有曹汉杰及一位姓武的同学。这位姓武的同学热情好客,还邀请他到他家做客,据说这位同学后来到了重庆。
在各种纷乱的思潮中,吕尚业不问政治,一心求学。转眼间,三年初中读完了,他以总分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该校高中部。在他的印象中,在绥西读书的日子,正逢日寇发动三次,入侵绥西的战争,被抗日军民击败后的几年。为了报复,他们不断派飞机在学校上空骚扰。学校为了防止敌机空袭,上课时专门有学生轮流值班,遇到敌机临空立即拉响警报。老师带着学生进入防空洞。
那时,学校的学习生活条件十分艰苦。没有桌凳,他们坐在小马扎上,既当课桌,有当凳子。他们吃的,穿的,用的,全是供给的。学校的老师大多是,沦陷区流亡来的各名校的学生。有个叫李宸的国文老师,托县人,北大毕业的高材生,据说是梁漱溟先生的高足弟子。他讲法国爱国作家都德的《最后一课》,热泪盈盈。在他的鼓动下,学生的抗日情绪高涨。在抗战即将胜利的前夜,西公旗女王奇俊峰,率部收复了西公旗的沦陷区,傅部也相继攻克了包头归绥。国立绥中也省政府,搬迁到归绥市的西河沿。
三十一
樊玉仙的女婿吕尚业在大后套读书三年的日子里,没有回过一次家。玉仙在吕家湾的婆家待了一段时间,回到了桃树梁的娘家。一天,她听说泉子沟唱大戏,就去了一趟那里。
泉子沟也叫长渠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遇到了桂姑。这桂姑虽是河曲县副县长幸怀英的夫人,也是河曲县县长朱五美的夫人的嫂嫂;但对娘家人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恋情。桂姑看见玉仙,上去拉着玉仙手嘘寒问暖。一回儿对玉仙说:“那天,三妈还在念叨你,这样随我回一趟吕家湾吧。”玉仙随桂姑回到了吕家湾住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桃树梁的娘家。
那天玉仙在弯弯的坡道上向桃树梁走着。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有的还是小时候一起耍过的伙伴,她们有骑毛驴的,有挑担子的。不知不觉便到了桃树梁的浅沟。她一眼看见沟上的山峁间,有一堆堆,堆挨着堆的黄土堆,堆在最前头的是爷爷樊五十的坟头。她清楚地记的,爷爷去世时她才十一岁。在她幼小的心灵中,爷爷的经历有说不尽的传奇。就这样走着、走着远远望见,在她家窑洞前的山塌塌上,奶奶董田氏远远地眺望。自从爷爷去世后,奶奶董田氏一直住在四合窑洞的北窑。儿子们怕她孤独让她与他们一起住,奶奶董田氏说啥也不肯,说这洞有爷爷留下的味道,闻着这味道心里舒服。还有一件事让奶奶董田氏揪心。
自从她家的三姑娘春叶嫁到马栅的张家日后被冷遇,她死活不同意玉仙再嫁给一个有文化的负心郎。玉仙是她的掌上名珠;整天陪她,吃在嘴里怕化了,藏在屋里怕丢了。她几次对玉仙的娘张氏说:“我已经害了一个女儿,你们还害我的孙女。”
玉仙看着奶奶董田氏,扑上去紧紧抓住奶奶的手,眼泪刷刷直流。奶奶董田氏也颤巍巍地哆嗦着,干扁的嘴里不停问一句话:“仙仙,你好吗?仙仙,你好吗?”
这天夜晚樊家大院的正窑、西小窑外一片漆黑。在漆黑的窑洞里,有一一盏小小的油灯,一点黄豆大小的微弱灯光,勉强映出两个模糊的人影。窑洞里靠窗户一面的土炕上盘腿坐着一男,一女,大约有四十多岁的两位人。老汉白发苍苍满脸皱圈,老婆儿也是干瘦干瘦的,脸上没有一点红润。这樊家大院的老三樊继续,与妻子张氏见玉仙回娘家了,高兴得瞅着闺女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樊正,樊斌听说玉仙回娘家了也各自领着妻子,来到老三的窑洞吁寒问暖。在这座大院里樊正,樊斌虽然是哥,但老三樊继续有文化,还应马栅的村长的差,所以樊家的大小事都听他的。哥弟三个座定樊正问玉仙:“女婿走了三年,一直未回过一次家?”
玉仙满腹委屈,不吭声直是眼泪唰唰地流。樊斌是个急性子大声说:“这吕家湾的吕家,也是有摸有样的人家,怎能这样做事?”玉仙的父亲樊继续叭咂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女婿是去学本事,这事怨不得吕家。”樊正与樊斌见老三发话了,都觉得也有道理。第二天早上,玉仙的父亲拉着一头小毛驴,把闺女送回了吕家湾。樊继续把闺女玉仙送回来吕家湾后,当日就回到了桃树梁的樊家大院。樊继续坐在炕上的屁股还没热暖,就突然听到正窑的母亲唤他。原来自从父亲樊五十去世后,母亲一个人住在那间窑洞。樊继续诺诺地进了母亲的窑洞,母亲董田氏已经煮好了酸粥,娘俩边吃边聊。母亲叹口气对樊继续说:“老三,听说马栅的张八贡的少爷,在外边与其它女人过了多年,你三姐一个人过的很清苦,你把她接来桃树梁住几日。樊继续点点头就出去了。”
三十二
春叶回到桃树梁的樊家大院住了几日,就被张府派来的管家接走了。张府的管家董田氏说,这几日长滩走西口的流人多,春叶离开张府不安全。董田氏也觉得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既然张府派来接,说明春叶还是他张府的人。于是,便允许了。
长滩就是其中较大的一个伙盘。那些奔河套的汉子,走西口的难民……从晋西北河曲县城,或者从马栅早晨起身,或步行,或挑肩,或赶牲灵,行六十里,至晚正好走到长滩。所以这里,成了移民路上的投宿之地。
长滩紧贴在长川河,夹在两山山根的界梁底下,显得窄窄蹩蹩。现在长滩有一条二里长的南北街道,北段叫后街,南段叫前街。后街随地势起伏,呈马鞍形状,两丈宽的狭窄坡街,以鹅卵青石彻铺。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房舍。前街稍显平坦,是朱五美流亡的河曲县衙所在地。随着八路军攻克没栅的临近,朱五美也加紧了对马栅村人民的盘剥。人们在盼望与无奈中,为了活命纷纷开始大逃亡。
这期间樊斌的二儿樊拉柱从大后套回了一趟马栅村。一天突然遇到了铁匠许三罗。这许三罗也算是拉柱的外父韩来蛇是世交。许三罗对拉柱说:“你的手指有残疾,不能干农活儿,到铁匠铺帮忙也行。”拉柱觉得许三罗说的有道理。于是又回了趟大后套。父亲樊斌听罢拉柱说明了情况后,便同意他搬回了马栅村。
在这次大逃亡中,自从吕家湾的吕占其去世后,吕家湾的人们也决定投奔在中滩鹰兔壕立住脚的吕多助。这天吕家湾的人也行色匆匆。在黄沙漫漫的通往大后套的土道上,一辆牛牛车慢悠悠地,在无边的沙海里晃荡。骤然而来的沙尘暴,将坡梁上的沙蒿连根拔起旋来旋去。这次随行的有除了吕家湾的吕邬氏,还有大儿媳樊玉仙,以及兄弟妯娌。他们一行人走得累了坐下休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在这次迷茫的行程中,樊玉仙在桃树梁的樊家大院,还有扯不断的牵挂她每走一步总是泪眼迷朦地,回头望着越走越远的桃树梁。她还记得:那天是老父亲把她送到沙圪堵的。她走远了,还看见老父亲还蹲在沙蒿林里偷偷地哭泣。临别前玉仙跪在父亲面前,满脸泪水地:“女儿不孝,不能孝敬二老,请爹娘多加珍重……。”然后捧着父亲冰凉清瘦的手说:“,放心吧,我不会给樊家大院丢脸的,自然嫁到了吕家,就要一辈子为吕家操心。
樊继续默默地听着,心里不知是悲凉,还是凄楚,卡在喉咙里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只是默默地流泪。玉仙随着牛牛车走过了一道梁,又返过一道峁还能听到父亲苍老的声音:“我会到大后套看你的!”就这样一群女人与孩子们,在茫茫的沙海里,一路风餐路宿,望着隐隐约约的乌拉山的方向悠悠而去。一天,她们突然听到黑土崖那边传来的枪声。那辆载着孤儿寡女的牛牛车,听到杂乱的枪声突然奔跑起来。牛车跑着突然狂奔起来,顷刻摔掉轮子车体散架;行李,锅具坠落一地。那头可怜的老牛口吐白沫便扑倒在尘土里。然后伸脖子喘几口粗气,瘁然死去。邬吕氏便将死牛卖了,又添了一些银两买了一头牛继续赶路。时值初冬他们行自黄河滩时,一场大雪覆盖了黄河两岸的原野。呼呼的白毛风,将天地旋成白茫茫的一片。
三十三
樊玉仙一路颠簸了半个多月总算在中滩鹰兔壕安顿了下来。几个月后,樊继续也思女心切走了一趟大后套。樊继续从南海子过河后,在牛桥找到了,打玩意儿的樊六。这樊六也是他在樊家沟的远房亲家,生于清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小他五岁。世代分农,家境贫寒。父亲樊重阳带着樊六外出乞讨为生。一天走投无路,正欲投黄河自尽,幸遇两位二人台艺人,赐二吊铜钱,教他们去“口外”谋生。此时,樊六正说快板:千年黄河水不清,跑口外跑了几代人。千年的黄河滚泥沙,走了大人走娃娃。娃娃走成半老汉,老汉走成穷光蛋。辈辈坟里不埋男.穷骨头撒在河套川。场子里顿时一片喝彩声。
樊继续等樊六散了场子,就上前找到他。樊六听说樊继续要到牛桥逛逛,就和玩意儿班的打了声招呼。从九江口,顺南河沿往西一里许,就是当年老包头著名的牛桥街。它的位置在今东河区长胜街,市第三医院门诊部的三角地带。牛桥街,并非专门买卖牛,还买卖驴马等牲畜。牲畜市场的别名又叫“桥”,从事这一行业的人,叫“牙纪”就多达上千人。
樊六领着樊继续走边说,这些“牙纪”,“一条鞭子两条腿,外加一张会说的嘴。”牛桥上下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交易的人畜。樊继续从一个蒙古汉子手中,买下一匹枣溜马。樊六与樊继续牵着枣溜马,走出来牛桥。在一处岔路口,三爷就和樊六分手了。
原来樊继续到常胜城与马栅的张家有些瓜葛。他大嫂张七女就是张家的女儿。在很久之前,马栅的张焕公就到了后套葛蛇村,给陈驼羔家当长工领班。陈驼羔是焕公妹夫的父亲,后来陈家败落。张焕公又到中滩沙拉村,租种升恒号的地为生。
民国二十一年(公元一九三二年)焕公与西公旗当差的,曹不浪关系甚好,所以,在西公旗开放黄河北岸的牧草地时,曹不浪指名焕公承租两倾好地,租期十五年。与此同时,在焕公的引见下,又由马栅走西口出来的张二铁蟒(焕公的叔伯二哥)牵头,其他张姓众弟兄合伙,承租了西公旗四十五倾荒地,租期十五年。当时租种此地的人家,都是从马栅走西口出来的张氏族人,所以“四十五顷地”这个村名也就叫开了。
其中,张立功承租数量最多,有十二顷,牛犋旁在四十五顷地村的北边。于是张立功是张氏家族,在常胜城的第一代开拓者。村里的其它人家,除了张家外还有白家,廉家,鲁家,刘家,吕家等,这些都是从马栅来到,不沾亲也带故,在往后的日子他们又如何相处?
三十四
一九四七年正月初四,樊继续也举家来到了中滩。他俩从桃树梁带着两个年幼的儿子,为了与女儿在一起,也来到了乌拉特前旗先锋镇常胜城村定居。樊继续来到长胜城后,一场亘古未有的农民土地改革,倾注了亿万渴望,拥有土地的农民的心愿,轰轰烈烈拉开了序幕。根据樊家在河曲桃树梁的地产,与樊继续担任村长与县参议员的情况,被划为地主成分。
土改其虽然结束了,多年战乱后的土地上,实行了一次财产再分配。它给万千农民带来了巨大的兴奋的同时,也对一些能够自给自足农民带来一些伤害。主要是具体人操作这件事时候,不是像政策里规定的那样,采取温和、理性的方法。因此,樊继续土改时被定为地主后,命运注定这家人要战战兢兢地,度过了往后最悲惨的日子。
就在土改后的几天,从河曲来的大船慢慢漂到了南河头。船舷上站着一些吕家湾的人都能叫出名儿的人们,他们有男有女,说笑声咯咯吱吱的。樊继续听说外甥女婿到了亲家家,也从长长胜城赶来打听消息。这时,樊继续的亲家吕多助早候在岸边了。行事快捷的吕多助招呼着二哑巴和几个把式匠,把船上的一些东西卸下,用一辆骡子车拉到了吕家大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樊玉仙的两姨姐夫刘汉忠。
这刘汉忠也是河曲榆树湾人,自幼跟着父亲浪里来,雨里去,手里端的是河路饭,脚踩鬼门关。河曲人搬船汉多,一些婆姨女子也就嫁给了搬船汉。这刘汉中的故事,要从樊玉仙的娘家说起。桃树梁樊家大院樊继续的媳妇樊张氏有个姐姐就嫁给了马栅的赵家。刘汉忠娶了赵家的姑娘自然就成了玉仙的两姨姐夫。
自从赵家的姑娘十六岁嫁给刘汉忠,十七岁就跟着他走后套。他们到了杨家河后,刘汉忠继续跑河路经常下包头,到河曲见多识广。樊玉仙搬进中滩鹰兔壕后,刘汉忠的大船路过这里也经常到这里走亲亲。樊玉仙清楚地记得:姨姐刘赵氏嫁给了刘汉忠时才十六岁。刘汉忠的父亲,一个在黄河上漂泊了一辈子的老船主,已经六十六岁了,他盼子心切。于是老船主与老赵家的老掌柜私自决定,让刘赵氏嫁给比她大几岁的刘汉忠。如花似玉的刘赵氏只好跟着五大三粗的刘汉忠,到了榆树湾的船户刘家。
榆树湾的龙口是黄河的一处险滩。船家人都知道:黄河滩多,险湾多。练就了闯过十八道险滩的本领,才能执棹行船。所以船工和纤夫,都执行这一行当的规矩。多数人船汉一生独身不婚配,因为说不定哪天,在惊涛骇浪中船毁人亡,葬身在黄河里去喂鱼虾。所以在河上漂的搬船汉子,一般不让家人张罗婚事,即使一人出事在家中摆放一架停尸床便足够了。
这刘汉忠自小就跟随老船主在船上玩耍。从他有记忆的那一天起;在他的脑子里就印下了父亲划橹摆渡。有时他也大人一样一个猛子,便扎进河里。随即朝船上扔上来几条活蹦乱跳的黄河大鲤鱼。待刘汉忠长到七岁那年,老船主有意培养他的水性,一手托着他圆圆的屁股蛋子,一把抓住他的小胳膊,让他在黄河里学凫水。刘汉忠凭一身机灵和聪明,他不仅学会在大河里游泳,而且经过观察黄河水浪的变化,摸索出了在河中凫水的门道。
等到十二岁,他已可以在河水风浪不大的时候,.一个人从西岸游去东岸,根本不用大人的看护。刘赵氏的娘家是看着他长大的,也喜欢他的性格,最后决定还是把闺女嫁给刘家。刘赵氏自从跟了刘汉忠,凭男人在水上的好把式日子过的也还自在。
刘汉忠在吕家兄弟陪同下边吃边聊。他爱说,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住了。他说的重点就是樊、吕俩家人离开马栅的情形。这位一根肠子不会绕弯的汉子,说到激动处手和嘴巴不停地颤抖。他说:“你们走后,四区贫瘠,人口不过一万三千,要负担朱之专、司、县机关,保安团、队共一千余众的粮秣及一切费用。每年,征缴粮逾,七千石。横征暴敛,使百姓十室九空,民穷财尽。逃亡他乡者达三分之一。无力交粮者,屡遭杀害。”
刘汉忠酒饱饭足后,开始抽烟,他巴嗒了一口烟继续说:“你们走后人民解放军解放了河曲县城。杨集贤、白子仪等胁迫,带领他的残部及保安团,队所属各县县长及职员败逃,由山西河曲县西渡黄河到陕西榆林。他们狗急跳墙,将地下党河曲县委书记焦克贤、菅永贤、高尚、贾山等同志,杀害在河西灰口村。
一九四0年九月由杨集贤举荐,经山西省闫锡山委任朱五美为河曲县长,朱五美便将他们的随从和杨集贤残部,带回原河曲县四区马册,将四区十里长滩,作为他的反动大本营县政府所在地。当时,马栅与十里长滩等地,一片荒山秃岭。在朱五美的统治下,人民的生活水深火热。”
刘汉忠见人们听的认真,越说越起劲,向说书一样:“你们走后第二年即1 9 4 8年1月,晋绥蒙军区司令员,贺龙发布命令:捉掉朱五美这个虱子。9月12日至14日,朱五美部一个营渡河,侵犯楼子营至焦尾城一线。一区焦尾城行政村秘书、河防委员鲁高锁、行政村主席鲁存裕等六人被杀害。驻军五团在民兵配下,敌于歼马栅隔河的罗圈堡,毙敌20余名。12月9日晚,驻马栅的朱军60余众渡河骚扰辛家坪村,掳走村民3人。12月10日下午,马栅的朱军又分三路犯娘娘滩、大峪等地,攻陷楼子营:“晚上解放军围楼城,2月12日上午,灰口朱军一连犯侯家口被民兵击溃。中午,朱部增兵娘娘滩、黄草滩,以解楼城之围,遭民兵痛击。楼城之敌突围两次未果。下午,朱残部突围逃十四日,解放军骑兵一个旅,步兵个团,连地方武装共万人,在绥蒙军区司令员,姚哲指挥下,向朱部发起进攻。朱五美只有一个保安团,一个保警大队,加上蒙军总共亦不过三千人。
十四目晚,解放军从楼子营过黄河。河防军未战即逃,解放大军从马栅背后直插公盖梁,占领敌团部,俘虏敌人一部。俘虏中有团长太太。部队行至五门楼焉,遇到敌狙击,骑兵旅的张荣福副团长,中弹牺牲。康建民旅长命令一个团出击,战斗不到一小时就就结束,全歼残敌,并俘敌营长以下的百余名。一月十五日,(腊月初一月十五日 (腊月初五)凌晨,部队行至候家敖包天亮时,已从二面将敌大本营长滩包围。
当时,因为打五门楼焉时,一部耽误了时间未能四面合围。朱五美此时正在操场,集合开朝会。敌人听到枪声后,顿时乱作一团,纷纷逃窜。虽有少数仓惶抵抗者,亦不堪一击。前后不足一小时,将朱五美,驻扎长滩一千余众全聚歼,缴获枪支一干多件,生俘三百余人,保安副司令张汝愚被击毙。朱五美,在慌乱中,与金叶子连鞋也没来及穿,落荒而逃,其父被俘。八路军镇压了朱五美,辛怀英,一些反革命分子,并进行了土改,农民分到了土地。他对吕多柱说,河曲解放了,河曲城里物价稳定,买卖公平,”众人听罢长长嘘口气。樊继续听到这里长长地吁口气,心里暗想,刘汉忠说得怎么与朱五美说得不一样呢?
崛起与衰落【无标题】
最新推荐文章于 2025-05-15 16:15:34 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