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土地就能拔掉穷根吗?

有了土地就能拔掉穷根吗?

一九五0年村里来了土改工作队。马卜子、西水道的首任村长薛玉贵,在工作队老马和小马的帮助下,走向了西水道村与马卜子村的减租反霸,给贫苦农民分土地历史性的进程。
土改工作组来了之后先是搞串联,组织农会,调查土地占有情况,划成分,分土地,一切权力归农会。贫农出身的董二白,主持召开了第一次翻身农民大会。大伙儿的情绪高涨,齐声高呼:“土地由农会统一分配!”
工作队的老马扶了扶眼镜,大声说:“乡亲们,今天农会开大会,斗争地主,大伙有冤的诉冤,有苦的诉苦,谁打头一炮?”温三毛眼与刘雨水等一大批积极分子相继诉苦。
工作队的负责人藏部长大声说:“乡亲们,今天的斗争会开得好啊!大长了贫下中农的气势,灭了地主阶级的威风!现在,我宣布土改工作队的决定,下一步我们就转入土地分配,实现农民几千年的梦想!”村民们在田埂上边走边嚷:“分地了!分地了……。”一个个兴奋地把写着地块面积和姓名的木牌子使劲插在田头上。有的还捧起一把泥土,泪流满面地向着父母的坟茔,悲切地喊道:“爹呀娘啊,我有地了!”

这些世代没有土地的贫农、佃农终于从地主手里获得了土地。全村贫农、佃农共分到了六百六十亩土地,并喜气洋洋地打上了各家的界桩。盼土地盼望了几代人傅家也终于有了自己的土地。
有了土地就有收获,从春到秋全家人把每一滴汗水,都洒在这勃溢着希望与收获的土地上。傅家除了分到了地主的土地,又开垦了二十亩撂荒地,他家有史以来第一次成了土地真正的主人。拥有了土地,能否真正成为土地的主人,这是年轻的大虎开始思考的问题。
一天,乡里武装部的藏部长匆匆地找到了他。藏部长对他说:“你的表现薛玉贵同志已经告诉我了。王副县长的牺牲告诉我们,失去土地和权力的敌人很猖獗,我们一定要组织民兵,武装保卫土改的胜利果实。”傅大虎对藏部长说:“我的一切都是共产党给的,党叫干啥就干啥。”在群众大会上,“我一定听党的话,跟党走。”这是傅大虎发自内心的滚烫语言,藏部长信,马卜子的群众信,薛玉贵更信。就在藏部长与他谈话不久,傅大虎担任了马卜子自然村民兵队长,并在藏部长的教育下,思想觉悟有了明显的提高。
在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中,群众们的有些做法不免过头。一天一位民兵匆匆地找到傅大虎说,村里的部分群众为分一头牛,而发生争执。他们主张把牛杀了各分一部分。傅大虎听罢心情骤然沉重,他对村委成员董二白说:“现在正是农忙季节,农民缺乏的就是耕牛,这样做会影响春耕生产的。”于是,他与董二白一道说服了,那些要杀牛分牛的群众,让他们把各自应分到牛的一部分按股份耕作。农民们听罢个个点头称是,说还是大虎有头脑,有办法。
一些民兵在执行任务时由于方法简单,触犯了一些中农的利益,傅大虎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到这户中农家道歉。薛玉贵与藏部长称赞他做得对并对他说:“在土改中,中农是重要的团结对象,决不能因为方法简单粗暴,而凉了一颗颗脆弱的心。”

土改期间,工作队的大马与小马,在调查了解群众生活状况的同时,也宣传土改政策和“谁养活谁”的道理。他们分别对积极分子、一般农民、觉悟较差者和妇女,做发动工作。不久,农民盼望得到土地的热情,就向干柴点火,在马卜子村燃烧起来了。
一九五二年秋天,马卜子村没收了地主多余的土地、耕畜、农具、粮食、房屋等五大财产,使农民当家作主,他们也有了千百年来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面临而土改以后,农民虽然分得了士地,也有很高的生产积极性,但牲畜、农具都很分散,劳力、资金也不均衡,不利于生产力的发展。
当时流传的一首民谣:“村干部,带头人,按照政策往下行,互助组,合作化,齐心协力拔穷根。”反映了当时翻身农民的一种愿望和社会发展的一种必然趋势。
一天,傅秃子喜滋滋地来到了,刚从地主手里分到的那十几亩土地畔上。然后,用手抓起一块土坷垃撮着揉着,眼泪啪啪地滴到泥土里。他的这块地挨着同村王柳叶的地界。此刻,王柳叶也正在自家地里忙乎着。她看见傅秃子哭了,心里纳闷,这老汉又是咋了,地也分了,大虎又当了村干部,应该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啊。想着,想着便向从田埂向傅秃子走去。傅秃子见王柳叶来了忙站起来擦擦眼泪,对王柳叶说:“没啥,我这是高兴!”于是俩人便唠起了家常里短。
这时王柳叶突然问道:“你家大虎还没有对象吧?”傅秃子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对王柳叶说:“咱家娃多,他妈又是一个病秧子,谁家女娃肯嫁咱家。”王柳叶对傅秃子说:“谁说的,你家大虎有苦水,又是民兵队长,肯定有出息。”接着她与傅秃子耳语了一阵,傅秃子笑得合不拢嘴。
原来这王柳叶给大虎介绍的对象,叫白二白。这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娃,从小就没了父母,苦难的命运让她变的勤劳聪慧。其实白二白在这几天,也将村里的年轻人都过了一遍,她思来想去把目光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在她的眼里,这人虽然家贫,但把自己一生交给他放心。这天她看到王柳叶与舅舅的耳语,她听后心里不由地突突地跳。心想他们谈论的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人。一天,舅舅瓮声瓮气地对她说:“你也不小了,该物色一家好人家聘了。”白二白低着头摆弄着发辫对舅舅说:“全凭舅舅做主。”舅舅说:“你看傅家的大虎行不?”白二白听罢,这才将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红着脸继续摆弄着发辫,满意地点点头。
经两家大人商议,让俩人在舅舅家见上一面。白二白低着头第一次从傅大虎嘴里听到“妇女解放”“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等新名词。她悄悄抬起头,偷看了一眼英气勃勃的大虎,心理踏实多了。在众人的撮合下,两个苦命的人儿终于走到一起了。
婚礼是在新中国第一缕阳光照耀下举行的。成亲那天,这家农家小院里,没有鼓乐,没有娶亲的轿车,更没有丰盛的筵席。刚满二十三岁的大虎,从二白的舅舅家把十八岁的她,领到了自家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婚房。婚房虽然昏暗简陋,却洋溢着红红的喜庆。
小屋中央的泥巴墙上,挂着毛主席的像。两位新人站在毛主席像前,深深地鞠躬谢恩。这时,大虎的眼框里突然湿润了。他望着泥巴墙上这位慈祥的老人,悄悄地对二白耳语道:“没有这位老人领导的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心中新中国,也就没有咱俩的今天。这个恩,我傅大虎要报答一生。”二白此刻被蒙着头没应声,只是在盖头下的细缝里深情地端详着他,然后羞涩地低下了头。
这天,全村的人都来了。小院里人头攒动,笑声不断。过来一会儿,这些人闹够了,嬉笑够了,才将新娘与新郎连推带拉,推拉进了那间连炕席也没有铺的婚房。
夜深了,人散了。那晚的月亮真美。一泻如银的月光,似乎也悄悄地爬上了用白麻纸糊的窗棂上,侧耳细听这对新人的窃窃细语:白二白:“我从小没有爹娘,从来没有走到人前,向模向样地活一天。咱们一定齐心合力争口气。”傅大虎:“我从六岁就开始帮家干活儿、拉牲口、拾柴火、拾粪啥都干过。浑身有的是力气,一定会让这个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大虎的话二白信,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回走眼。就这样,在乡亲们的声声祝贺声中,在贫寒与欢乐中,这俩位新人一同牵着手,一起走进了“灯瓜瓜点灯半炕炕明,酒盅盅挖米不嫌哥哥穷”,的岁月;一起承担起了一个家族兴衰命运的责任。

大虎与二白新婚不久,傅家便搬到了七份子村。村子被白茫茫的盐碱滩,与黄漫漫,波浪式的沙海捂得严严实实。沙海里还不时地掀起一阵强似一阵的沙尘暴。
特别到了春天,天崩地裂的沙尘暴,将村里的几十间泥巴小屋旋得东倒西歪。傅家那间伤痕累累的小屋,在被沙尘暴连续几昼夜蹂躏之后,已经摇摇欲坠了。每天天还没亮,这间小屋就亮起了微弱的光亮。挂在泥巴墙壁上的煤油灯光,这时也似乎挣扎着,透过木头窗棂糊满麻纸的细逢,向小院里散发出一丝幽幽的光。
这时,小屋里就响起了隆隆的石磨声。这石磨声不紧也不慢,如同一曲昂扬向上的起床号,催促着家人们到田里干活儿。其实,每天的五更天,大虎就赶着牛车开始拉沙垫地了。也许,大虎最爱听的就是这隆隆的石磨声。因为这声音,伴随着他走过来童年和少年。在他的记忆中,这隆隆的石磨声,就是他儿时的催眠曲。从奶奶开始就能听到在这隆隆的声音了。因为,他知道娘又开始磨补豆儿干面了,开始准备全家人一天的救命口粮了。
傅大虎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一九五二年娘临走那天。她躺在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枯瘦如柴的身上,盖着棉絮外露的破被子。脸色蜡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
娘看见大虎回来了,嘴哆嗦着发不出声来。一会儿一滴干涩的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吃力地用干枯的手,指着锅里用补豆儿面做的窝头,又滑落到破棉被上了。
此刻,那只粗糙勤劳的手,永远定格在这棉被上了。大虎酸楚地知道,娘的一生愿望就是,能够饱饱地吃顿饭。有了土地,就能吃饱饭,就能过上富裕的日子。傅大虎天真的童话顷刻破灭了。一个希望在也在这农家小院里失落了。
娘的去世,也让他走出了天真的童话世界。在娘的灵前他发誓:为了革命先烈的嘱托,为了娘一生吃饱饭的愿望,他拼尽了一生的本钱,也要找回与娘一样,所有贫苦农民们的愿望……。
在此后的年月里,在德岭山弯弯的山道上,人们经常看到一辆装满羊粪的二丙子车,“吱嘎——吱嘎——”轧在铺满冰雪的山道上,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印辙。
他一天赶着二丙子车要拉十趟羊粪,然后再垫进自家新开垦的土地上。娘曾经告诉过他,粪是一枝花,庄家全靠它。羊场房在大山深处,在幽幽的山路上,一个山包接着一个山包……。
娘的坟茔就在前边的山包上。他每次经过这里,总是回望娘高高的坟茔。因为那里连着绵绵不断的血脉,那里,让他回想起扯不断的乡愁。
有时他的眼睛迷糊了。仿佛看到自家一间低矮的茅屋,和院子里一棵被雷火打过的柳树。娘经常挪动着小脚,站在柳树旁的土堆上瞭望。她驼着背久久地伫立着,那是一幅永远定格在,梦幻世界中的悲凉剪影。

这年冬天,马卜子村完成了土地改革,翻身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很快提高了。但有些家庭不是缺乏劳力,就是缺少畜力和农具,在生产中遇到不少困难。
傅家弟兄凭着一身蛮力,从什那干挣回一条三岁的耕牛,正好凑一套牛犋。村里的其它农户也一样,虽然分到了土地,但其他生产资料缺乏,生产上困难很多,有的缺籽料,有的缺农具。
为了解决这些困难,政府号召农民,在自愿互利的原则下组织起来,发展农业生产。马卜子村的农民,也在自愿结合的基础上,有的成立了变工互助组、也有临时互助组、季节互助组、长年互助组等各种形式的生产互助合作组织。
当时,这种互助合作组织,不仅解决了不少在生产中,遇到的实际困难,粮食亩产也有所提高。翻身农民尝到了互助合作的甜头。所以,在一个时期内,逐步形成了一种普遍的常态的,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组织。
此时,傅大虎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发动村民组织十六户农民,组成常年互助组。互助组刚建立时,人们对互助组有疑虑,有的宁可单干为了给群众做出样子,土改积极分子傅大虎,刘雨水,温三毛旦等人组织起十六户农民,组成了马卜子村的第一个互助组。
土改了后地分下去了,可种地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有的家没牲口,有的家缺农具,有的家没劳力。有的人家还一人拉一个扶,慢悠悠地犁地播种。
傅家根据土改政策多分了一头耕牛,加上自己的恰好一犋牛。全家人喜滋滋地憧景着:三十亩土地一犋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家里人听说大虎要搞互助组,有的不同意。他们对大虎说:“咱家够一犋牛,为啥和他们搅和在一起?”大虎平静地对他们说:“咱家的牛哪来的,还不是分的?咱家有了一犋牛了,没牛的怎么办?”一句话把家里人问住了。
互助组组织起来了。在傅大虎的带动下,坝湾的刘拉喜,六股地的殷和子,四队的王留锁,等一批翻身贫雇农,也相继组织起各自的互助组。
一天一位互助组的成员,悄悄地问傅大虎:“互助组能让咱吃饱吗?”傅大虎说:“共产党就是要让穷人都吃饱,大家要是吃不饱,我这个组长就不当了。”
薛玉贵听后称赞大虎做的对,并对他说:“农民得到土地仅仅是第一步,还要组织好生产,多打粮食支援抗美援朝前线。”一天,薛玉贵在田里找到了傅大虎,严肃地对他说:“区里传达上级指示,为了支援朝鲜战场的志愿军将士,动员各村的村民们努力生产,多打粮食,多缴公粮。”
傅大虎动情地说:“共产党领导咱农民翻身解放分土地,我死活跟着共产党,党叫干啥就干啥。”事后,他又对互助组的组员们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咱这群放牛娃的今天。咱庄户人最讲究的就是知恩图报,最忌讳的就是知恩不报。俗话说:‘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咱乡下人啥东西最值钱?就是脸面、是名声。因此咱要多打粮,多缴粮报恩。”村民们被他的一脸真诚感动了,顿时马卜子村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春耕大生产运动。
这时,从城里来了一个二人台班子,领头的是一名姓贾的艺人,说的一口好快板书。他看到傅大虎的互助组搞得红红火火,随口就给田头的村民们说了一段:“互助组,好处多,各位老乡听我说。没犁没牛又没耙,没有牲口把犁拉。东家少劳又无力,西家农具也凑不齐。自从成立了互助组,互相变工不误时。他有牛,我有犁,你家还有个壮劳力。大伙儿齐心又协力,家家户户笑嘻嘻。”聚在田头的村民们,被贾艺人维妙维俏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这笑声越过德岭山下初春的原野,传得很远很远。

这年夏天小麦丰收了,黄澄澄的麦子铺满场,农民开始打麦、扬场。刘雨水抓起一把黄澄澄的麦粒,含着泪念叨着:“爷爷、奶奶、爹,这是咱地里刚收的麦子,你们闻,多香啊!今儿个咱全齐了,有地有粮了。”“是呀!咱农民有地,有粮了!”其它扬场的农民们也齐声应道。
到了农忙季节,那些单干的农户不是没有耕牛,就是缺少农具。到了春播时候,一些人蹲在土地上干着急。当时,互助组实际上就是个“变工队”,今天给你家干,明天给我家干,大伙儿共同抱着一个目标就是发家致富,无论是谁家,都想致富,都想吃穿不愁,过得好,这是农民最大的事。然而,互助组解决了翻身农民的耕牛、种籽、农具等生产资料。但自古以来盐碱、干旱仍然制约着这里的农业生产的发展。为这事儿傅大虎饥不思食夜不能寐。
傅大虎他们的互助组春播完了,村里还有一多半人家耧还没挨上地。有些人家帮不过来,怕误了季节就人拉耧播。还有的人家干脆用锹播。傅大虎找刘雨水,温三毛旦等几个组员商议。傅大虎动情地说:“毛主席共产党领导咱农民从地主手里分到了土地,这并不意味着有了土地,就有饭吃。这些没有农业生产工具的农民兄弟,也要吃饭咱们不能撂下他们不管。” 刘雨水,温三毛旦这些土改积极分子,也附和着说:“大虎说的对,在走向共同富裕的道路上,一个农民兄弟也不能撂下。”
于是,傅大虎的互助组的犁、搂、耙,在布谷鸟的声声中,全部忙碌在初春散发着泥土香味的田野上。一些对互助组持有怀疑,观望的贫苦农民,才真正懂得了互助的意义。
有个叫李三的穷苦农民是个外来户。那年海子发大水时,他家的茅屋被水淹后,一家人四处流浪。在漫长的岁月里,靠打鱼摸虾还能勉强度日子。李三在流浪中,听说马卜子村有个叫傅大虎的互助组搞得红红火火。
于是,肩挑人背,随着逃难的人群,来到了马卜子村闯闯运气。傅大虎走进李三用苇帘搭起的草棚子。几个光腚的孩子,小嘴里含着手指头,瞪着大大的眼睛。在用苇草铺的地铺上,一个女人围着一床露着棉絮的被子坐着。她见傅大虎猫腰进来,含羞地用被子盖住头。随傅大虎一起进来的李三,诺诺地对傅大虎说:“我们俩人只有一条裤子轮着穿。”
傅大虎此刻啥也没说,回到家里后翻箱倒柜地拾掇了一些衣服,又从自己仅有的半袋子粮食,拿出一部份给李三送去。并安慰李三道“:你放心,只要这里有共产党,这里就是你的家。”李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连声说:“好人哪好人。”
这件事对傅大虎的心灵震动很大。在支委会上,他对村干部们说:“旧社会把人心给搅散了。现在虽然咱农民解放了,这并不意味着人心凝聚了。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些散了的心,再凝聚起来。让他们它踏踏实实地跟着共产党走。”
在村干部的带头下,妥善地安置了这些流浪户。给他们分了一些土地,也凑了一些粮食给他们送去。这些流浪户中,有些人常年的流浪生活,使他们既没有生产工具,也不会干农活儿。刘雨水是与他一起逃难来的,眼巴巴地看着李三家的田荒了,心里替他着急。傅大虎知道刘雨水的心思,一声不吭地用自家的耕牛耧具,为他家抢种了几亩秋田。
这时,互助组有些人议论纷纷:“为啥荒了自家的田,肥了人家的地?”傅大虎耐心地对他们说:“互助,互助,就是互相帮助。”那些人还是不明白。
一九五二年春天,对于外来户李三来说,是一个难熬的春天。他家大人多,一年的口粮过了正月就吃光了。尽管区乡政府给他送来救济粮与救济款,但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一件破皮衣四季穿,冬天毛朝里,夏天毛朝外,夜里还能当被子。每次他放牲口回来脱下皮袄,跳蚤啪啪地往下掉,女人没有替换的衣服,只好窝在家里不出门。
一天,他对一起从西海畔逃难来到刘万才说:“万才哥,没想到马卜子也是不长粮食的一片盐碱滩,我想回老家。”刘万才见他去意已决,也不挽留,就对他说:“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常回来,这里虽穷可救过咱命呀。”李三流着泪对刘万才说:“我不会忘记马卜子的乡亲们。”
李三临走那天,刚担任民兵队长的傅大虎,与村干部薛玉贵,张黄毛,董四白等人,一起为他送行。
年轻的傅大虎望着李三一家人,远去的背影,用眸子聚集,用心灵录下了,这永远难以忘记的一幕:刘万才拄着拐杖,在霏霏细雨里长久地一动不动。李三家的茅屋已坍塌,在废墟旁,李三全家老少跪着与茅屋诀别的情形……。
于是,傅大虎暗下决心,今后决不让马卜子村的一户人家再外出流浪。

在村的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苇荡与草原,淤积下牲畜的粪肥,不是被烧掉就是被风扬的满地跑。自古以来这里的人们广种薄收,种地不施肥。为了提高产量,傅大虎的互助组带头引导农户积肥施肥。
安北县的科技人员来到村里后,鼓励农民在地里施肥。群众说:“没那个习惯,不施肥也照样打粮食。”所以直摇头。也有人对傅大虎说:“你说施肥好,你是组长,你上肥让我们看看。你家的粮食增产了,我们就服。”
这些人说到做到。有几天乘傅大虎到区里开会,他们偷偷地将芦草滩里黑黝黝的粪肥,一车挨一车地拉到傅大虎的田里。傅大虎开完会后,有的组员悄悄地告诉了他。傅大虎没吭声,他心里有底。
傅家人在科技人员指导下,通过深耕细作,将肥沤好压进地底。第二年春天将六亩地,全部种上了紫秸秆糜子。一场秋雨后,糜子开始疯长,连拔节声都能听到。而挨他家地畔邻居家的地,也种的糜子,却像被霜打过似的,东倒西歪挑着小穗子。
傅家的糜子上场后,人们还是不放心,仄起耳朵听着碾场的碌碡声。碾场的那天人们看热闹似的围着场面。扬完场一过秤,亩产六百斤,是不施肥地的五倍。那些伸长脖子准备看笑话的人,此刻缩着脖子摇摇头走了。
全村人在一片啧啧声中,也挎着箩筐四处积肥。在傅大虎的带动下,村里掀起轰轰烈烈多积肥,多种地,多打粮的热潮。过了几天区长来了。他带来了好消息,说志愿军将士们,在天寒地冻的朝鲜战场上,捷报频传。极大鼓舞了中国的一切爱国人士。他们纷纷捐钱捐物。据说有个豫剧演员还捐了一架飞机。
傅大虎听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对村长薛玉贵说:“咱才过上几天好日子,美帝国主义又到咱门口捣乱。咱们在后方多流点汗,让前方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少流血。”于是,在人们在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歌声中,马卜子村的人们一场缩衣节食支援志愿军抗美援朝的热潮,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一天,薛玉贵,与工作队的负责人老马找傅大虎谈话,问他:“大虎,你工作干得这么好,想不想向党组织靠拢啊?”傅大虎激动地说:“想啊,共产党为人民打下天下,让穷苦人翻身做了主人。可咱咋靠呀?” 工作队的老马对他说:“积极要求进步,争取早日加入共产党组织。” 老马接着说:“中国共产党为解放全中国,牺牲了多少人,包括王副县长,才把这个国家的各级政权交到人民手里。我们只有把生命交给党,就是听党话永不叛党,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共产党员。”
傅大虎默默地点了点头。这天夜晚,傅大虎转辗反侧。他望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月光,想了很多。他想到了爷爷的一生为了土地,奋力拼搏,到头来还是带着一生的遗憾悄悄地走了。奶奶还有娘,在步履艰难的一生中,不知吃饱饭是啥滋味。还有村里向他家一样,成千上百户贫苦农民一生都想得到土地,到头来连安葬自己的一块薄土都没有。是共产党毛主席领导农民实现了,农民祖祖辈辈都盼望的这个愿望。所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农民的今天。
傅大虎想到这里再也睡不住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怕影响妻子睡觉,小心翼翼地点着小油灯,然后用衣衫罩着,写下了入党申请书,几个字。其实,妻子二白也没睡。她看着大虎憨憨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这夜,俩人叨叨了很久很久。
一九五四年是傅大虎一生中最难忘的一年。这年,经过党组织的严格考核,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组织。并在庄严的党旗下,傅大虎庄严地向党组织宣了誓。入党后,傅大虎牢记党的宗旨,暗暗下决心把自己一生交给党安排。
入党后傅大虎以一个共产党员的标准,带领群众劳动致富。然而,这年春、夏、秋天“旱、涝、风、雹”全来了。傅大虎带领互助组的成员,硬是把大风刮倒的庄稼一株一株往起扶。谁知刚过了几天,老天又下了一场冰雹,把好不容易扶起的庄稼,几乎又全砸在了地上,叶子也砸没了,一株株庄稼都成了“光杆司令”……。傅大虎没被吓到,他带领互助组,度过了这个多灾的秋天。面临铺天盖地的“旱、涝、风、雹”四大灾害,他们不等不靠一个挨着地去一个解决。
这年春节刚过,节日的气氛还弥漫在这个村子里。傅大虎就早早地踏着厚厚的积雪,走东家到西家。他和这些老农谈论最多的就是,如何发展农业生产,如何先解决制约农业发展旱灾的水源问题。
刘雨水,温三毛旦,他们听说大虎为这事愁的连年也没过好,就聚在了刘雨水家早早地侯着他。那天,傅大虎从一户老农家出来后,又冒着初春的严寒,到店圪旦的北坡,查看了山洪沟的流势,然后又叩开了一个羊倌的家门。这位在红山口羊倌放了一辈子的羊,对那里的沟沟岔岔一目了然。他见傅大虎一进门,就从水缸里满满地舀了一瓢水,头一扬就咕咕地全下倒肚里去了,就忙拍拍他身上的雪花,拉着傅大虎坐下叙话。
傅大虎从老羊倌那里,摸清了山洪的流向,回到刘雨水家已经后半夜了。这时刘雨水,温三毛旦,已经呼呼地趴在炕沿上睡着了。他们被院里一阵踏踏地脚步声惊醒了。还没等他俩反应过来,傅大虎像个雪人似的笑嘻嘻地站在他们面前了。
刘雨水,温三毛旦柔了柔眼睛,对傅大虎说:“你呀,就是急性子。”傅大虎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对刘雨水说:“有啥吃的,吃饱了再说。” 刘雨水从灶台上拿出几个米糠窝头。傅大虎随手抓起一个,就狼吞虎咽地吞肚里了。这时,鸡窝里的母鸡开始咕咕地叫唤了。然而,就在这天夜里,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几个农民头脑中形成了。
傅大虎从县里请来派一位帮助互助组,发展农业生产的农业技术员。这位农业技术员是学水利的,住在傅大虎家。那位农业技术员听罢傅大虎想法后,沉吟了片刻,与傅大虎一起,冒着早春的寒风查地势,观水情,跑遍了马卜子的山山水水。一个月后,一张在店圪旦北坡,兴建水库的蓝图绘制成功了。
新建这样大的水库,光靠他们互助组的力量是难以实现的。所以,必须把打伙儿组织起来。就在人们讨论兴建水库的时候,有的疑虑,有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傅大虎心理明白,刚刚解放翻身的农民,不仅要与贫穷决裂,同时也要与愚昧保守的思想决裂,治贫必须治愚。他想这事儿急不得,于是和薛玉贵、温三毛旦、董四白等人分头挨家挨户,宣传水库在农业中的重要作用。
一天夜里,傅大虎来到一家农户的茅棚里,这户人家去年春天从陕西府谷逃难到这里的。他家初来到这里后,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家里连一根牛毛也找不到。傅大虎的互助组收留了他家后,虽然几亩薄田收了些粮食,没过正月就吃完了,一家人正在发愁。他们见傅大虎来了,高兴的又是让座又是端水。傅大虎知道他家的情况,问道:“你家为啥一亩地打了二斗粮?”家里的老人说:“禾苗一年也没浇一滴水。”他们听罢傅大虎耐心的道理后,一家人满脸愁容才渐渐舒展了。在这年春天,人们经常看到这位老人在乡间地头,向群众宣传众人捧柴火焰高的道理。
傅大虎回家后,薛玉贵、温三毛旦、董四白等人也相继来了。他们高兴地对傅大虎说;“这几趟没白跑。对于农民既要讲理更要讲情,”在群众高涨的情绪中,这年春天马卜子地区坝湾、六股地、马卜子、店圪旦四个自然村,一百八十户人家成立了初级合作社,也是这个初级合作社,第一次在这亘古靠天吃饭的荒凉滩上,向摆布他们的大自然宣战!。

这年秋天,傅大虎带领人们,在店圪旦北坡开始修第一座水厍。这是马卜子村人有史以来第一次向大自然宣战。开工那天,东家牵来了自家的牛,西家送来了自家省下的粮食。一位从陕西府谷逃难来到这里不久的老人,颤巍巍地把三个儿子全送到了工地上。
这位老人老泪纵横地对傅大虎说:“自古以来咱农民跪着祈求老天爷怜悯,可老天爷逼得咱四处逃难走投无路。今天你领大伙儿修水库,修成修不成,也修出了咱翻身农民的志气与信心!”傅大虎望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双双期盼的眼睛,眼眶里也有些湿润了。
在群众的支持下,傅大虎领着这群对土地有浓浓深情,做梦也想吃饱饭有衣穿的农民。在遮天蔽日的风沙中,顶着深秋的霜冻,夏日的暴晒,寒冬的冰雪,人推车拉苦战了八个多月,终于将马卜子的第一座水库建成了。
这是新中国的翻身农民,第一次看到了组织起来的力量,看到了农民属于自己的希望。这座水库在雨季所蓄的水,能浇灌一千多亩农田。水库的建成也意味着,马卜子村的农民敢于向世代摆布他们命运的,大自然挑战了。由于修建水库,耗费了大量的财力与精力,人们确实有些人困马乏了。
此刻,傅大虎脑袋没有停止转动。他又陷入了沉思:他琢磨着当下农民最缺乏的就是土地,农民没有土地,永远也解决不了吃饱饭有衣穿的问题。于是,一个新的想法又在他的头脑中形成了。在村委会上,他说:“咱农民吃的穿的,全是从土地中出来的。有了土地就有了钱。在东梁上,我估摸着至少也能开发一万亩土地。有这些新开发的土地,不管遇到了什么自然灾害,也有了一定的抵御能力。”听完傅大虎言辞凿凿的一席话,干部们心里亮堂了许多。村干部们有了信心,村民们的认识也很关键。
有一天傅大虎叩开了,老铁匠王满贵父亲的家门。王满贵的父亲在这个村里辈份大,说话有份量。做通了他的工作,就算做通了一半村民的工作。
这位与土地与农具,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被傅大虎火一样的热情深深地打动了。傅大虎说:“你的每一个想法咋和我们一样哩。”有了群众的理解与支持,傅大虎的信心更足了。他起早含黑经过反复勘测,发现这块开发地地势低洼,雨天一片水汪汪,旱天一片白茫茫。这是一个特殊的环境,连过往这里的行人,到这里都得缩者脖子,口吐着带着土咸味唾沫,跑到了一片空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从区里来的土地规划的技术员,经历了这次礼遇后有些茫然了。一些群众也有些茫然。傅大虎耐心地对他们说,这里离四沙圪旦不远,咱把那里的沙土拉来垫进去,那地才肥的流油哩。傅大虎鼓动性的语言,又把大家的心点拨的亮堂了起来。 于是,在傅大虎的带领下,马卜子村第一个填沙造田工程启动了。这个工程动用了三百四十多万方沙土,填沙造田一万多亩,为马卜子农业发展的明天,写下了浓浓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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