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学”中有隐患

遇到了一位曾经教过的大三学生。他们班，正是我尝试带领学生在程序设计课上大量编程的开始，尝试将实践作为课程主旋律的开端。一年的时间里，我们一起由新浪博客，杀到了CSDN博客，虽然他们的代码量赶不上后两届的，但要超出同年级其他同学很多。再后来的跟踪，知道了没有我的引导，绝大多数人停止了技术博客的更新。但也有同学给我反馈，他们班实践的风气明显比另外的班好，至少我带着他们打开了观察行业和技术发展的窗口，想学的，能够知道该干什么事。这样的反馈是在他们大二的时候。
　　和这位教过的大三学生相遇，自然问了一句：“咱们班现在的学习情况怎样？”他是班干部，我想知道整体的情况。他回答：“还行吧，考研的不少，好好学着哪。”这个话题，没有再深入，但我知道，曾经的实践热情，早已经不再。
　　细细品味他的回答，却让我突然加强了自己的一个观点：大学和大学生的改变，学习观、大学观的问题，首先需要有一个明确的回答。当“好好学”的标准，首要的就是与“考研”牢牢绑定之时，我看不到大学生能走上健康、全面成长的道路。我高高举起的“与不良学风作斗争”的旗帜，“好好学”标准该是旗杆，这面旗帜需要有与之匹配的旗杆支撑。当这批培养方式采取的是校企联合的模式，培养方案中首先明确规定的就是培养软件行业的技术人员的目标，直到大三，也是将“好好学”，首要地与考研绑在一起，不应该。这是一群曾经在大一时，一位信奉“用实践的方式改善学习”的老师带过，并且深入体会了实践之乐的同学。这些同学，每一个学期，都有企业为他们开出的“技术支持”课，加强实践的安排和要求，一直没有断过。
　　这里没有责备同学们的意思。考研代表着好好学没有错，年轻人提高学力，争取接受教育的更多机会没有错，这本身是一件非常好的事。但是，有太多比例的年轻人进入这个轨道，不对。有太多的学生守着陈旧的学习方式应考，不对（他们确实也没有别的好方式，没有体验过，没有想到过，或者新方式做不下去）。可怕的是，当不考研，而用其他方式学习的同学，不能被视为好好学时，改变了的同学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最可怕的是，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会说：“我又不考研，不用好好学。”只争分数的背景由来已久，学生们早已经将这种模式成为自己血液中的一部分，一些师长的血管中，流的也是这样的血。
　　于是，带领学生在实践中冲杀变得异常艰难，并肩学生，与不良学风的斗争中，最可怕的敌人中，就有这样的“好好学”。
　　以致于有人劝我“不要试图改变他们”，但这是教育吗？教育最高的境界是让人自然成长，但长期的应试教育已经拧得学生在成长中只剩下了分数、证件。诸多目标中，由好工作保证的票子、房子、车子、帽子都有，就是没有自己的心。因为教育让人离自己太远了，我们的改变，是要让自然回归。至少，实践的个体体验要回归，为学习找到属于自己内在的理由要建立。
　　有人说我平时的做法，“对清华北大的学生还有用”。尽管我将之理解为对我的肯定和表扬，但这并不是说话人的本意。我们地方性院校的学生似乎必须得“好好学”，没有资格享受直接经验与抽象知识的交融。似乎只有上了清华北大，才有资格谈论回归自然的学习，幸福的生活。而现实是，我所倡导的，是立足于我的观察、体验和思考而来，不是我隔着几百公里，为清华北大而忧得出的结论。
　　这就是贺吉诃德的战场，我的军队，目标不清，军心不稳。好心人劝我放弃，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也不讳言他自己就是对方派来的说客。这不是贺吉诃德的战场，他才是这支军队里的奸细，他作为一个基层的深度体验者，乐于做的，就是兜出内部的底细。
　　我们的改变需要发生。这是一个很充足的理由。
　　改变可以发生。想法不断有，行动不中断，愚公可以在。至少，我对“好好学”的担忧，是我诊脉中的新发现，并且这好像是接近病根的地方。我还要以时代给我的便利，传播我的发现。有人会对此嗤之以鼻，甚至如当年阿瞒竟将华佗砍了。我想说，对症的药，快找到了。
　　改变如何发生？别指望着天上降临一位神仙，大手一挥，所有人肉做成的躯壳就全都转个方向。令旗所指之处，需要人能读懂这面令旗，需要人愿意随着这面令旗转方向，想转方向的，是肉体，不是泥胎，脚步还是要能动的。改变的发生，需要有指挥者和掌舵人，也需要有追随者。实际状况是，本该处于追随者角色的人，没有指挥者的体验，却操着指挥者的心，一切成了牢骚。长期这样，能够让改变发生的指挥者也要绝种了。
　　改变会发生吗？我看到了似我这样的基层体验者。这样的人一直有，但不被人看好，让人看不见。也只有这样做了的人，才知道也还是有人这样做的，这是希望所在。我还看到了大量的同行，将自己限在“没有办法”的圈子里叹气，身为教育者，不能实施对自己的教育。可以找出一万个理由去支撑没有办法，而我的倡导是，将看连续剧的时间，读几本书吧。看两本好书，视野就开了。看书的过程，不要只是附和，而是伴随思考，用已经有的体验，和观点交流。批判性思维，不只是我们说给学生听的，更是我们要亲身体会的。
　　不要笑话大学老师除了课本，不看别的书，尽管我作为大学老师，认为这就是一件可耻的事。立即着手，自己也去读书去。我们需要更多的人，营造读书的氛围，交流读书的快乐，合力让改变发生。读书，是每一个接受过教育，无论上了多少年学的人，应该有的权力和快乐。

　　作为教师，作为其他职业的成年人，我们已经不用考这个考那个，但“好好学”不能丢。作为正在努力让自己有美好未来的年轻人，“好好学”该有其本来的意思，这是未来更大的希望。

PS：回复完1楼米老师的评论，想记录下上午听姜哥讲拳理时重温过一篇文章中的一句话：“在文化领域，批评家最应展现其争斗本能的特质。真正的批评家与现实保持着恰如其分的距离，终生致力于这种距离的调整和平衡”，这句话可以作为教育卧底人的座右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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